他一脸震惊地看着直接就长揖及地的夏景昀,这是什么操作。

大帐正中,姜玉虎显然也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节奏全乱,有点整不会了。

他调整了一下心情,放下手中的信纸,淡淡道:“你这些话,应该去夸那些主政一方的父母官,我一个当兵的,听这些话干什么。”

“公子此言谬之大也!”

夏景昀断然否定,朗声道:“草民过往,亦多见军士,可那些人托名军士,实为兵匪,骄横贪婪、武备废弛、乃至于烧杀劫掠,杀良冒功之事亦是常有。可无当军不同,无当军纪律俨然,战力卓绝,更关键的是,尊民爱民,让我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军人,一支真正的部队应该有的样子。”

“哦?”姜玉虎恢复了从容镇定的笑容,“你还知道真正的军人什么样?”

“当然,真正的军人,不是当兵吃粮的兵痞,更不是乱武生事的军匪,他们保境安民,他们镇匪平乱,是盛世的底气,是和平的盔甲,他们有保家卫国的信念;有能打胜仗、建功立业的本事;有英勇顽强、无惧牺牲的血性;更有品德端正,浩然正气的操守。这天下有父母官,更有子弟兵,负重前行,庇佑万民,这便是真正的军人。”

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听得金剑成在一旁热血沸腾。

我他娘的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厉害。

姜玉虎却不置可否,直接调转话题,“听说昨夜你知道我来了并不惊讶?”

夏景昀开口道:“因为之前在分析那位宋都尉时,金将军说,来之前你特意吩咐了,让他可以放手相信所有兄弟。这话当然没错,但作为您这种位置的人,说这种话,听起来就很愚蠢,甚至有种不谙世事的单纯。”

金剑成嘴角抽了抽,神色微变,想要开口提醒,但姜玉虎笑意盈盈,“接着说。”

夏景昀道:“但是后来,我听金将军说了您的过去,您并不是那种仰仗着出身窃取高位之人,掌军几年,已经用实际行动赢得了整个无当军上下发自心底的畏服,而且不管是与北梁还是以西域诸部作战,无一败绩,已经有人将您称作小军神,既然如此,您怎么可能会有这样马虎的任命。”

“于是我顺着这点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既是引蛇出洞,也是请君入瓮,故意留出破绽让对方利用,然后布置下后手,也能趁机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清洗无当军中的蛀虫。”

夏景昀神色坦诚,“但说实话,我的确没想到是您亲自来。”

姜玉虎点了点头,“不错,的确算得上一个上等废物。”

夏景昀:......

老子处心积虑豁出面子给你吹这么大两篇牛哔,你就这么评价?

要不是打不过,我就真打你了!

姜玉虎笑着起身,“本来今天叫你来,是两个事,一来这帮反贼突袭州城之事,的确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审问、分兵多花了些时间,差点就误了大事,你挽救了局面,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因为这个人情,你耍弄心机,将你堂兄送入我无当军之事,我就不追究了,只将你堂兄逐出无当军便罢了。”

夏景昀立刻神情紧张了起来,但强忍着没开口。

姜玉虎淡淡道:“别怪我,此番将淑妃的人擒杀,又将你堂兄吸纳,落在有心人眼里意味着什么,他金剑成不知道,你不用我多说吧?”

夏景昀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但是那都是对外人说的。本公子在乎他们怎么想吗?”

姜玉虎却忽然展露出霸气,“无当军是不站队,但谁说本公子收一个看得上的人就叫站队了,谁敢乱放屁,本公子掀了他的屋子!”

“既然你是个上等废物,本公子就卖你一个面子,你堂兄此番杀敌有功,就留在军中,金剑成既然答应了他要让他当百夫长,那就当个百夫长!未来若再有新功,立擢升千人都尉,就顶替宋任侠的位置。人情还了,你我两清!如何?”

卧槽,将军威武!我再也不在心里骂你了!

“将军爱憎分明,威武霸气,实乃我辈楷模!”

夏景昀高声拜服,一脸感慨,“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玉虎之名,今日一见,传闻还是逊色了些!”

听了这话,一向淡定的姜玉虎终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看着站在下面仪表堂堂的男人,有些无奈。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昏君的快乐。

他娘的,要是摊上这种奸臣,有几个人顶得住啊!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人如玉,气如虎!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玉虎之名还能这么解释,关键是解释得还让他这么信服,那么开心!

他站起身,绷着嘴角,“本公子有些乏了,剑成,快到午饭之时了,我们无当军也不能失了礼仪,你备些酒菜,替本公子好好招待一下。”

说着就转入了大帐之后。

金剑成懵逼地站在原地,一脑门子雾水。

礼仪?我们无当军什么时候有那玩意儿?

朝中大佬来了都不留饭的啊!

但懵逼归懵逼,执行起命令来还是不含糊,他很快摆上酒肉,拉着夏景昀喝了起来。

喝了一阵,姜玉虎平静了心绪,又板着一张扑克脸出来,也跟夏景昀喝了一杯。

刚放下杯子,一个亲兵匆匆而来,“报!公子,前泗水州州牧,卫大人求见。”

当一脸忧心忡忡的卫远志走入帐中,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想象中的画面一个没出现,姜玉虎虽然依旧板着个脸,但是居然正和夏景昀、金剑成推杯换盏,气氛不说一片祥和,那也是喜乐安康。

姜玉虎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卫大人,你来有什么事?”

你们都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事?

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卫远志到底是老江湖,在刹那懵逼之后,心头惊喜莫名,脸色瞬间变得自然,“玉虎公子,老夫奉娘娘之命,特来询问无当军中可有物资需求?老夫可从中协调,保障充足供应。”

姜玉虎淡淡道:“卫大人这是挑边了?”

卫远志并不意外这个看似跋扈的年轻人能够一眼看穿其中玄机,而且他也没打算藏掖,点了点头,“人老了,总得为子孙谋啊!不是谁都有老军神那般幸运的。”

姜玉虎浅浅一笑,“这等小事,遣一小吏来即可,何须劳动卫大人大驾。请卫大人替我向娘娘致谢。”

“既如此,那老夫告退。”

“恕不远送。”

......

江安城中,大殿里欢声阵阵。

建宁太守郑远望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叛乱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终结。

姜玉虎黄雀在后,将私放叛军过来的宋任侠强势镇压,然后带着一千精兵,以狂风扫落叶的姿态将这些叛军收割,也带给了江安城厚重的安全感。

喜乐祥和的气氛重新在城中升起,笑容也爬上了那一张张原本填满了担忧和恐惧的面庞。

虽然今日那场本该登高望远大肆庆祝的酒宴,只能在这大殿之中展开,虽然这些人还都是昨日曾见过的那些人,但这个轻松欢乐的氛围,已是让劫后余生的众人颇为满足。

但几乎没人注意到,大殿正中的德妃,强颜欢笑的表情背后,藏着深深的忧虑。

忧虑夏景昀得罪了姜玉虎,就此树起大敌,他个人前途陡生变数;

忧虑夏景昀跟姜玉虎交恶之后,让她将势力拓展到军方的计划,生出无限波澜。

而在不知不觉中,她内心深处,对前者的担忧甚至悄然超过了对后者的担忧。

正当她带着一颗忐忑的心,熟稔又违心地应付着场中众人时,卫远志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德妃避席起身,来到侧殿,连忙问道:“卫老,你可处置妥当?”

卫远志摇了摇头,德妃面色一变,急切道:“高阳没事吧?”

一旁的冯秀云写满忧色,更是不敢开口,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卫远志,眼神里充满了祈祷。

“娘娘,我的意思是压根用不着我。”

卫远志笑着将他去往无当军军营之后瞧见的画面说了。

德妃都听傻了,“不会吧!本宫听闻,这些年间,多少朝中侍郎以上的重臣去往无当军军营,宣旨慰问抑或商议军务,都没得到设宴饮酒的待遇。高阳怎么可能!”

“若非老夫亲眼所见,老夫也不相信啊!”

卫远志感慨道:“夏公子的确是天纵其才,居然连姜玉虎都能拉拢过来,还愿意与他一起饮酒。娘娘,你这义弟,绝非池中之物啊!”

德妃听完,笑容不自觉地出现在那张绝色的脸庞上,显得愈加美艳不可方物,就如同被后辈被夸耀的家长一样,笑了笑,“他还尚且稚嫩,还需要请卫老多多指教。”

卫远志含笑点头。

“卫大人辛苦了,且去殿中饮酒稍歇,待本宫稍稍平复一下。”

卫远志拱手告退,脚步轻快地走回了大殿之中。

德妃缓缓找了张椅子坐下,用眼神示意冯秀云也坐下稍歇,然后笑着道:“怎么样,你这位如意郎君没让你失望吧?”

冯秀云微红着脸,“我就说他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是吗?”德妃挑了挑眉,调侃道:“先前是谁在那儿说着,娘娘,救救我夫君,别让他出事啊?”

冯秀云臊得满脸通红,“奴婢,只是不想他坏了娘娘大事。”

“哈哈哈哈!他从来都是本宫绝佳的助力,怎么会坏本宫的事呢!”

德妃笑着道:“走吧,既然他做好了他的事,咱们也做好我们的事,好好给今日这场宴会收好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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