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房正厅,气氛同样凝重至极。

在任何的组织,领头人遭遇这样忽然的意外,都会引起一番不由自主的骚动,继而产生忧虑。

但同样,随着权力结构的洗牌,也会滋生出无边的臆想和野心。

不过,因为这场会议来得太过突然,许多本该在今夜冷静下来之后,暗中进行的试探、串联和交换,都还没来得及进行。

众人只好都摆出一份悲痛和凝重,将心底的真实想法藏了起来,然后不时瞥一眼平静坐在主位之上的苏炎炎。

包括老二和老三,也是一脸不见喜怒地坐着,等待着会议开始。

“大小姐,人都到齐了。”

荀先生束手站在一旁,轻声开口。

苏炎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夜深寒重,将诸位长辈请来此间,炎炎先向诸位赔个不是。”

不少人连忙谦虚摆手。

苏炎炎语气却陡然一沉,“今夜发生了什么,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好消息是,郎中说了,父亲暂无性命之虞,坏消息是,父亲暂还未能苏醒,无法理事。”

“七日之后,便是我苏家一年一度的冬至宴了,此乃我苏家大事,也是我苏家颜面。”

她环顾一圈,“今日,我以苏家家主嫡长女的身份,暂代家主之责,在此期间,苏家坞与周边族人及各项产业,皆暂时维持原状不动,立刻排查可疑人员,及时安抚来访客人,全力稳住苏家上下安宁,以待家主苏醒,确保冬至宴如期圆满举行。”

她站起身,目光从一位位族老脸上扫过,与老相公颇为相似的眉宇之间恍惚有了几分他曾经的威严,沉声道:“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都懂,不管怀着什么心思,一时竟没有人跳出来。

苏炎炎暗地里松了口气,她当着众人的面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同时赌一手大家都不好公开跳出来反驳,成功先将名分定下来。

见状她也不敢耽搁,吸一口气,便打算开口定调,不曾想,一个声音却缓缓道:“我有异议。”

安静的水潭里,被砸下了一块石头,咕咚一声,水花四溅。

众人循声望去,只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因为,开口之人,赫然正是如今的苏家二爷!

若是一名族老,你还可以想象他是不是想要什么利益,是不是有什么不满,因为他没有什么别的追求,也不会有什么别的野望了;

但苏家二爷,在这个时候开口,所有人心中都在瞬间冒出了一个念头:他要争家主!

而这也正是苏炎炎和荀先生事先猜测的应对中,最坏的情况。

苏炎炎感觉自己的小腿有些发紧,默默用指甲掐了掐掌心,努力维持着声音和情绪的平静,“二叔有何异议?”

在众人目光聚焦的中央,苏家二爷神色平静,仿佛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冬至宴是我们苏家的大事,如今大哥突发重病,苏家上下群龙无首,苏家坞里还有众多访客,炎炎你是女流之辈,不适合抛头露面,回去好好休息,照顾好大哥的病情,这才是重中之重。这族中之事,还是让二叔来操持吧!”

果然!

堂中众人印证了心头想法,旋即便有人开始心思活泛起来,思考着诸如站队一类的念头。

比起安坐不动的族老之位,这样做诚然是有风险的,可一旦成功,收获也是惊人的。

也有人开始担忧起来,兄弟阋墙,内部相争,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更多的人则是冷眼看着,反正不管谁赢,他们的族老之位都是基本稳固的。

苏炎炎听了自家二叔的话,竟神奇地褪去了紧张,仿佛一个焦急等待宣判的犯人在拿到死刑判决之后,放下了一切的幻想与患得患失,开始放开手脚认真面对起了生活。

“怎么会群龙无首呢?我不是在这儿吗?”

苏炎炎看着自家二叔,“二叔是觉得我不够资格,还是觉得我能力不足?”

苏家二爷抬头看着自家侄女,对上一对平静的眸子。

他大哥,也就是苏家家主只是病了,还没死,只要那口气没咽下去,他还就真不敢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要推翻当初父亲和大哥明确表示过的,只要长房无嫡子,就要苏炎炎继承家主之位的决定。

这是苏炎炎敢于开这场族老会的底气,也是苏家老二如今最大的阻力。

但他堂堂苏二爷,也不是不学无术的草包,看着自己那不自量力的侄女,自信地轻笑一声,“自打父亲走后,我苏家是一年不如一年,每年的冬至宴,是我苏家一年一度维系各方交情的好机会,如果办砸了,又该如何?难不成轻飘飘地一句我错了就行?近年冬至宴都由我操持,在这大哥出事的关键时候,由我总揽各方,求一个稳妥,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番话颇合情理,让不少族老都微微颔首,虽未开口,但心头似已被说服。

好在苏炎炎也不是没人支持。

荀先生缓缓开口,精准地指出了老二的言语错漏之处,“二爷,这冬至宴你确实是经验丰富,今年也可由你操持,但这跟整个苏家由谁掌舵没有关系吧?”

“此乃苏家族老会,岂容你一个外姓之人开口!”

苏家二爷毫无征兆地勃然大怒,“父亲收留你,大哥赏识你,我等也给大哥面子,让你在此旁听已是给足你面子了,你还在此指手画脚,怎么,这苏家家主你要来坐?”

饶是荀先生一贯涵养深厚,也被这一句话臊得涨红了脸,接下来自然无法再开口。

“哟,苏二爷真是好大的火气啊!”

就在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时,一句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嘲讽又宣告另一个人加入了战团。

众人看向开口之人,只觉得一阵头大。

苏家老三!

完了完了,彻底乱成一锅粥了!

家主还没死呐,这苏家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苏家三爷冷笑一声,“我听二哥这意思,是打算争一争家主之位了?”

这话一出,立马挤兑得老二不敢承认,当即板起脸,“老三,你胡说什么,我还不是为了族里好!这家主怎么传承,自有说法,哪儿轮得到你在这儿胡乱猜测!”

“别在这儿装模作样,怎么敢做不敢认吗?”

老三本来性子就豪迈得多,如今认定了老二是蓄意坑了他,正是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毫不留情地冷哼道:“大哥昏迷不醒,炎炎侄女在此召集大家议事,合该共渡难关,你却偏偏在这儿,蓄意夺权,仗着你二房势力大,没人比得上是吗?”

老二深深地看了老三一眼,“老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听不懂?那我就再说明白点!”

老三哼了一声,“苏元尚出了个小事,被人捅到州中监察御史那儿去了,你与那监察御史关系极好,若非刻意,怎么又能让那人将消息捅到段州牧手上呢?就算如此,我苏家要保他也不是保不下来,你偏偏建议不保了,然后让老四的妻弟,顶了苏元尚的位置,当了新的青山郡守。然后,又以要给人家一点甜头的名义,将我手上拿给苏元尚收钱的产业全部转了过去,逼得大哥用族产给我补上,这些东西,自然又进了你二房的腰包。”

“现在族里,除了大哥,就属你势力最大,然后,偏偏就在这时候,大哥就忽然病倒了!你说奇不奇怪,你说巧不巧合?”

“苏元宗!你莫要在此血口喷人!”

老二听完登时急了,这话他可半分不敢认,而且这确实也不是他的想法,他是今夜才起的念头!

可问题是,这老三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他是当事人,他都要这么觉得了!

他急得都喊起了老三的大名,“我一心为了族里,并未有过任何私念,你竟敢污蔑我暗害大哥,你是何居心!”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老三呸了一口,“掩饰你内心的慌张吗?掩饰你被人戳破阴谋的手慌乱吗?若是你今夜不跳出来,我还不能看穿你的内心,谁知道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大哥还在床上躺着,只是病了不是去了,你就这么忍不住了,对着炎炎侄女出言不逊,对着荀先生装腔拿调。不是我怀疑你,是事实让我们不得不怀疑你!”

“各位族老,你们仔细想想,我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

众人虽然依旧没有表态,但望向老二的目光里,还是带上了几分怀疑,主要是老三的话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啊!

“老三。”老二这时候也缓过了劲儿,知道不能在这时候跟老三直接去掰扯道理,于是他选择了另一个办法。

“我知道,你这些日子接连损失了不少,心头有怨,但你不能因此而丧失理智啊!口口声声说我毒害了大哥,你有证据吗?你这不是蓄意挑起兄弟嫌隙,挑起苏家内乱吗?你忘了曾祖的遗训,忘了父亲的教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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