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掌柜和伙计一起搬来门板,将铺子挡得严严实实。

大街上,彻底变得空旷而死寂。

仿佛整个城的人都被抽离,变成了一座死城。

风不知从哪个小巷开始吹起,卷起一片片落叶。

它们穿过那些狭窄的通道和缝隙,传出一阵阵呜咽。

呜咽声渐渐汇聚,就如同征战的号角。

吕一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

“你醒了。”夏景昀揉了揉疲惫的双眼。

“我该走了。”吕一穿上靴子,精神饱满。

“我送你!”夏景昀伸手把着吕一的手臂。

吕一微微迟疑了一下,没有挣扎,就这样两人一起慢慢走出房间,走下楼,走到客栈门口。

客栈里,同样接到消息的掌柜早早便上了门板,和伙计们一起躲在房中。

被叫出来开门时,瞧见吕一,神色猛变,颤声上来招呼着,“吕爷!”

吕一点了点头,“劳烦帮我开门。”

吕一看了一眼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我得走了。”

夏景昀道:“别死了,我还有好多话没问你呢!”

“我知道,所以谢谢你。”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我真得走了。”

夏景昀松开了手臂,“小心身边人。”

吕一浑身一震,沉默了片刻,“走了。”

夏景昀忽然道:“我要是想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魁星楼的顶楼,如果你们上得去的话。”

吕一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你们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夏景昀立刻转身,冲向了白云边的房间。

半个时辰之后,站在魁星楼的楼顶,夏景昀的眼前,刚好是一条长街。

长街一端,涌出了一大票手持利刃的人。

他们身着黑衣,完美地融入在了黑暗之中,只有手中的利刃,像是林中凶手嗜血的獠牙,在月光下泛着一闪而逝的寒光。

长街另一头,只站着一个人。

吕一腰挎双刀,手拖一杆长枪,安静地站着。

一身灰色劲装,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站在黑白之间,简单而质朴。

风呜呜地吹着,催促着两头的人,来给这肃杀萧条的寒冬,增加一抹鲜艳的血色。

于是,长街那头的人动了,沉默的脚步踏在石板上,如槌落鼓面,如雨打芭蕉,密集又急促。

吕一也动了,他右手拖着长枪,枪尖在青石板上擦出一串火花。

眨眼间,双方便只有二十余步的距离。

吕一脚尖猛然点地,拧腰摆臂,手中长枪破风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充满了暴虐气息的圆弧,其势如腾龙入海,带着磅礴的气劲,猛地砸向了在刹那间涌到身前的人群之中。

长枪劈开了眼前的人群,瞬间开出一道血路。

就像是木棍抽打在一块豆腐之上,那四处飞溅的不是白嫩的豆腐花,而是血肉!

一记竖劈之后,吕一立地生根,双手持枪,旋踵拧腰,枪身向左一扫,长枪便如镰刀割麦,扫翻左侧七八位最先冲来的黑衣人。

但随着这一击,右侧的防御登时洞开,领头的几个黑衣人眼中闪着兴奋嗜血的光,举起手中朴刀,朝着吕一的后背劈下,势要将这岳阳南城的地下皇帝砍杀在当场。

但不等刀锋落下,一道细长的黑影在瞳孔的余光里闪现,几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胸腹之间便被顺势旋转而来的枪身抽中,一股巨力顺着枪身传来,五脏震颤,六腑移位,倒飞出去的同时,鲜血从口中喷洒如雨。

只两招,吕一便在自己的面前,扫出了一个以枪身为半径的圈,此圈之内,除他之外,再无人能站着。

但这般的凶悍并不能吓住对面那抱着必杀之心而来的一众黑衣人。

他们如过境之蝗虫,瞬间将吕一面前的那个圆圈吞没。

吕一足尖一点,往后退出数步,后退过程中,寒芒如星光,每一次闪烁便取走一人的性命。

但他毕竟是在退,对这些刀口舔血的汉子而言,一辈子到头混的就是个气势。

能在这场杀局之中,将岳阳城势力最强、武力最高的南城老大吕瘦虎砍得倒退,那就是他们值得吹嘘一辈子的事情。

前提是他们能活得下来。

但杀红了眼的他们哪儿顾得了那么多。

在这样的厮杀中,还能保持清醒的人不多。

但恰好,吕一就是其中一个。

他长枪点碎一个莽汉咽喉之后,足尖猛点,朝后飞掠出一大步。

见状围杀的黑衣人士气大振,快步朝前追来。

但拉开这段距离的吕一,脚跟踩住青石地面,微微屈膝,整个人一弹而起,反冲向凌乱冲杀而来的黑衣人。

他没有选择任何的直刺动作,长枪挟着风雷之声,在吕一的手中,竟有几分洞庭湖上水师楼船那拍杆的气势,先是左右横荡,将对方本就凌乱的队形冲散,而后枪身平抽似毒蛇甩尾,一股股巨力顺着枪身砸在黑衣人的身上,将他们一个个抽飞出去,也抽碎了他们的美梦。

一次出乎意料的反冲,便让对方十几位好手丧失了战力。

同样,他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打到现在,身上已经挨了好几下,鲜血从翻开的血肉里缓缓流出,将一身衣衫染红。

仿佛暗夜里一朵猩红而危险的花。

但他的眼神,依旧清明而坚定。

黑衣人队伍之中,一个身影怒吼道:“胖头佛,你再不出来,老子的人就要全交代在这儿了!”

声音在安静的长街之上响起,从夏景昀的角度看去,只见吕一身后,又是一大帮穿着黑衣的人如潮水般涌出。

一前一后,堵住了长街的前路与退路。

吕一站在长街之上,举目皆敌。

但他没有慌张,两头队伍里的人也没有得意,反而愈发紧张。

因为吕一只有一个人,但身为岳阳城最大的地下帮派掌舵人,他绝不该只有一个人。

而现在,他就凭着他一个人就已经将自己这头的人都调了出来,他手底下的人呢?

吕一转过身子,看着身后这帮人,目光如同看死人一般冰冷,“等你们很久了。”

胖头佛是个个子微胖的中年男人,眯眼看着吕一。

身为岳阳北城的老大,他自然不是个什么草包。

不管吕一有什么阴谋,但他现在是实打实地在这儿,而只要杀了吕一,那么二爷的吩咐就能完成,将三爷在岳阳的财路和势力再斩断一截。

那么,眼下就豁出去杀了他吧!

“给我上!”

两边队伍的头头几乎是同时喊了一嗓子,而后两边的队伍应声朝着吕一冲去。

吕一深吸一口气,手中长枪一抖,举在手中,朝着那新出现的黑衣人队伍,奋力掷出。

长枪如劲弩,带着无可抵御的威猛,破空而出,直接从冲在最前面地汉子胸腹之间穿过,去势不止,接连贯穿了三人,才最终钉在地上,抢尾依旧颤动不止。

而在这长枪的掩护下,吕一已经拔出两侧双刀,如猛虎下山,紧跟着长枪之势,冲入了人群之中,全然不顾身后还有另一群人正冲向他毫无防备的后背。

先前被吕一杀得胆寒的黑衣人骤见如此机会,登时心头大喜,举刀冲出。

但两侧的铺子中,一张张门板忽然倒下,一群窥伺良久的灰衣汉子齐齐掷出一轮匕首。

匕首如箭雨一般,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犀利地扎进了这些黑衣人的身体。

同时,这些如狼似虎的汉子们也在匕首的掩护下,猛然冲出,将队伍瞬间冲散。

惨嚎声几乎是在骤然间大了无数倍。

长街上的行动越来越不便,因为遍地都是横卧的尸首和无法行动的伤号;

脚底也愈发粘连,那是血汇集在一起,慢慢不甘地凝固,想要冻结住流淌消逝的生命。

好在雨下来了。

洞庭湖本就是多雨的,好像这样的场景总得要配一场雨。

冬日寒雨落在身上,能冻得人发抖。

但偏偏此刻长街上的人,都有一腔浇不灭的热血,竟半点不觉得寒冷。

吕一将手中的一颗脑袋拎起,鄙夷地看了一眼,扔向了对面的男人,“九指猿,这颗脑袋带回去给你家主子吧,胖头佛的脑袋,多少沾点佛气。”

对面的男人没有接,任由那颗脑袋跌落在地,在地上的血水中,凄惨地兀自滚着。

“你看看,这就是你们对帮手对兄弟的样子,谁还愿意为你们卖命呢?”

“吕瘦虎,今夜你赢了,我们认栽!”

吕一点了点头,“自断一指,滚吧!”

九指猿勃然大怒,“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早年因为赌博被人砍了一根手指,虽然后来得势他杀了对方全家,但终究换不回那根手指了,如今还要再断一指,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老子输了就是死!让你断一根手指还不愿意?”

吕一语气一沉,将手中长枪一顿,“那就接着分生死吧!”

“我认输!”

对面的男人也是狠,都不用刀,直接生生掰断一根小指,扔在了地上,还将手举到火把旁给吕一看了一眼。

“记得明天让你的人全部撤出西城。”

九指猿,哦不,八指猿的身子一颤,带着他的西城男孩们灰溜溜地离开。

看着他们最后一个人的背影消失,拄着枪站着的吕一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大哥!”副帮主连忙上来,将他扶住,一脸关切。

此刻的吕一浑身浴血,虽不致命,但累加之下伤势已经极为严重,再被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一拍,更是扛不住了。

不过好在是赢了。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摆了摆手,“我没事......”

铛!

一声金石交击的声音传来,吕一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握着枪,格挡了一记刺向心口的偷袭,倒退数步,一脸惊愕的看着这个自己平日里最信任的臂膀。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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