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人一语中的啊。”叶文和道:“后来我们也都想办法劝过他,想为他另寻名师,又不是只有那于家一家可以,但是想必他当初创伤极深,又是少年心性,难以看开,都是徒劳无功。”

他起身朝着夏景昀一拜,“如今夏大人论师承乃观鹿先生门下,论才学连中三元乃国朝三百余年第二人,此等才学足以媲美于家百年传承,还望大人略施援手,叶家上下必将感激不尽,但有驱驰,漕帮上下,皆可为大人所用!”

夏景昀连忙将他扶起,“你我如今已是同舟共济之体,何须如此。不过此事容我三思,看看能不能想到更好更妥帖的解决办法。毕竟我这么年轻,令郎拜入我门下,容易遭人非议。”

叶红鸾也在一旁劝说道:“父亲,哪有一开口就硬逼着夏大人同意的道理,总得让夏大人多加思量,至少看看大兄的品行声名这些再说吧。”

叶文和也连连点头,“是是是,是在下猴急了,夏大人见谅。”

......

又是一番客套,说了些别的事情之后,夏景昀婉拒了叶文和宴请的提议,也告别了那个火红绚丽的姑娘,走回了县衙。

走在路上,他在心头悄然琢磨起来。

他此行来此,解决漕帮动乱,保护漕运畅通安全只是明面的表象,实际上,还有为崇宁帝解除心头大患的目的。

毕竟东宫在位二十余年,皇帝又还看不到要驾崩的样子,这两个人谁都睡不安稳,而龙首州州牧萧凤山又是东宫最大的倚仗,如何安稳又和平地解决了他,才是皇帝眼下对龙首州最大的担忧。

说句不好听的,比起这个来,漕运在那位的心里,就是个屁。

这一点,他都能提前通过皇帝的安排猜到,难道被众人夸奖的如今龙首州第一人,文武双全,横压一代人的萧凤山会半点不知道?

他既然难免要跟萧凤山碰一碰,但直接的交锋又太过突兀同时容易让自己讨不着好,如果通过这样的场合探探虚实呢?

于家,自己不刚好有个于道行可以借借力吗?

夏景昀想得出神,不知不觉都已经回到了县衙。

白云边这头也刚审完那百花楼东家不久,见到他就直接道:“这家伙把事情全认了,怎么办?”

夏景昀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事,等我派去暗中跟踪胡家叔侄的人传回消息再说。”

“那现在咱们干什么?”

“你不得请我吃个饭吗?”

“来人啊,让伙房蒸两个馒头!”

“我看你这县令是不想干了是吧?”

“我错了,加一碟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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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京,乾元殿。

摆着冰鉴的大殿中,崇宁帝穿着薄衫,穿着单袜,下意识走到窗户边上,又被热气熏得又退了回来,只好依旧如没长骨头般靠在冰鉴旁的坐榻上,看着恭敬站在一旁汇报完近期大事的黑冰台首座,“有龙首州的消息吗?”

玄狐摇了摇头,“最新的消息是夏郎中一行在龙首州淮安郡西楚县下了船,新的情况还没传过来。”

崇宁帝嗯了一声,“秦惟中死了,苏家有无什么异动?”

玄狐也摇了摇头,“并无什么别的,只是苏家大小姐苏炎炎前些日子进京,以大妇之姿态进入了江安侯府,但接着又伪装成夏郎中,随车队前往了龙首州。”

崇宁帝微微点头,“倒是辛苦这两个孩子了。”

玄狐看了他一眼,迟疑道:“陛下,这几日,京中有个消息在顶层圈子里流传颇广。”

崇宁帝抬头看着他。

“那消息说,陛下打算在夏郎中功成回朝之后,另立新后。”

崇宁帝瞬间眯起眼睛,旋即笑了笑,“无稽之谈,无需理会。”

玄狐恭敬地拱了拱手,而后在崇宁帝的挥手中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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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首州,州城。

雄城就如沉睡的巨兽,百姓如蚁虫在城门中进出。

一支庞大的车队,慢慢地驶临了城门。

原本倨傲的守城官兵在瞧见车队的阵仗后立刻恢复了严肃,然后在车队领头之人出示了相关公文之后,立刻变得谄媚而谦卑,不禁立刻让路,守城的队正还亲自在前面引路。

车队一路来到了州牧衙门之前,而提前得了消息的龙首州牧萧凤山,则亲自出门迎接。

马车缓缓停下,随行的护卫帮忙掀开帘子。

车厢内,走出一个长得极其俊美的公子哥。

萧凤山一愣,似觉眼前之人有些面熟。

但,不应该面熟啊!

正迟疑间,对面的“公子哥”已经抢先开口道:“萧叔叔,中京城一别十余年,萧叔叔风采一如往昔。”

萧凤山眨了眨眼,过往的记忆和夏景昀的情报在脑海中交织,他忽然惊讶道:“你是炎炎?”

苏炎炎微微一福,调皮地笑了笑,“冒昧前来,萧叔叔不会见怪吧?”

萧凤山哈哈一笑,也不知是在笑这场重逢,还是在笑自己居然被两个小孩子耍了。

正说着,一个心腹护卫走过来,附在他耳畔小声说了几句。

显然是淮安郡那边的消息传了过来。

萧凤山听完看着苏炎炎,若有深意地笑了笑,“自古英雄出少年,这话诚不我欺啊!萧叔叔只会开心,岂有生气之理!”

故人重逢,自然是要进府一叙的。

萧凤山和苏炎炎在正堂中分宾主落座,两人都是聪明人,默契地没有提一句这场瞒天过海的行程,也没有提什么夏景昀如今的情况,只有一个晚辈不远数百里的拜访,以及一个长辈时隔十余年的关心。

“当初在中京,受老相公照拂颇多,他之为人为官皆是我仰望之楷模,老相公故去之时,我本欲亲去祭拜,但因为多方缘故,不便离开以至未能成行,时至今日依旧深以为憾。”

“爷爷当年也常说,萧叔叔乃是难得的治国干才,未能尽展平生之志,是你之不幸,更是国朝之大不幸。”

“如今苏家坞想必比我当年前去之时,更漂亮壮阔了吧?”

“洞庭山水依旧,故人依旧,苏家坞自然也是依旧。”

萧凤山哈哈一笑,“故人哪里依旧啊!当年那个古灵精怪又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如今已是落落大方,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当是物是人非才是啊!”

苏炎炎狡黠一笑,如相熟晚辈一般带着几分撒娇和调皮道:“哈哈,只有落落大方,没有漂亮美丽之类的词吗?当初萧叔叔把中京城的贵女迷得神魂颠倒除了长相和才华,口才也是出了名的哦!”

“哈哈哈哈!你的美貌还用旁人说吗?洞庭明珠的大名,我在龙首州都是如雷贯耳咯。”

二人就这么暗带着一些似有似无的机锋,轻松惬意地聊着些前尘往事。

说了一阵,萧凤山便道:“炎炎此番就在府中住下还是?”

苏炎炎歉然地笑了笑,“炎炎女子之身,多有不便,还是住在城中客栈吧。”

“那稍后我派人给你寻一清幽院子。”

“多谢萧叔叔。你政务繁忙,炎炎就不多打扰了。”

“好,那我送送你!”

目送着车队远去,萧凤山双手背负,昂然而立,久久无言。

苏炎炎虽然大张旗鼓,但偏偏就是没有打出王命旗牌,也从未对外宣称过这是钦差的车马,自己猜错了怪不得谁。

但经过这一出,他也彻底印证了自己那些的猜想。

非是那般,夏景昀不会隐迹潜行而来。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他转过身,大步走回了衙门之中。

州牧衙门前,重新回到了往日的节奏。

但后院萧凤山的私宅侧门外,一辆孤零零的马车驶到了门口。

车上的老仆下了马车,叩响了门环。

一个门房不耐烦地开门,“谁啊?”

老仆递过一封信,淡淡吩咐道:“亲手交给你们州牧。”

若是对方点头哈腰,用上尊称,门房可能就不耐烦地赶人了,但这老东西偏偏一副目中无人的指使语气,让他一时有些不敢放肆。

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却又被老仆冷冷一喝,“不要多看,小心掉脑袋。”

这一咋呼,门房都顾不得没收好处的事了,撂下一句稍等便匆匆赶去汇报。

一路跑到萧凤山办公的门口,他忽然迟疑起来,这老东西不会咋呼我的吧?

看他的长相穿着,的确不像是什么厉害人物,自己也算狗眼见人多了,怎么就会这么听话呢?

他回忆了一下,发现是对方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他寻常瞧见那些访客那种卑微,也没有讨好,只有高高在上的冷漠,和胸有成竹的镇定。

能有这样的眼神的人......

他想了想,重新迈步,敲响了房门,走了进去,“大人,后院有人找,让我将此信务必亲手交到您手中。”

自己就在衙门,但对方却去了后院私宅,而且还能让自己这个贪财的门房这么老实地前来送信,并且似乎很相信自己会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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