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承恩于君上,竟因私利而蓄谋,交相倚附,共谋不臣,终行弑逆之事,而至人伦大祸。社稷堪危,万民泣血。”

“幸得忠智、义勇之士襄助,朕秉臣属之忠,持子嗣之义,拨乱反正于中京,破军擒贼于汜水。”

“今设公堂于朝上,公审诸逆;辨大义于堂前,道正百官。着建宁侯夏景昀主审此案,务查清原委,还明正义,传诸朝野,刻记青史!钦此!”

一片肃穆之中,夏景昀迈步出列,来到那张案几上坐下,在百官复杂的目光中,沉声一喝。

“带人犯!”

很快,便有禁军将士带着一个汉子上来。

汉子身材魁梧,但戴着镣铐上着枷,殿中百官也放心地看着。

“堂下何人?”

“回......回大人,小人黑冰台黑骑什长,罗小乾。”

“先帝驾崩当夜,你在何处?”

“小人随首座大人,一起护送先帝,秘密前往城外二十里的军营。”

“营中主将何人?先帝所去为何?还有何人同行?”

“营中主将乃英国公,哦不,逆贼吕如松,先帝所为何事我等并不知晓,只是在首座的命令下,随军护送,而后护卫在中军大帐周围。陛下圣驾之侧,并未见其余人同行。”

“当夜发生了何事?”

“小人随军安全抵达军营之后,陛下便在玄狐大人的陪同下,走入了中军大帐,而后萧相......萧凤山便被绑着带了进去,再之后,就听见里面似有吵闹声,但不多时,首座大人出来,又将一个人带进了大帐,很快,帐中变传来呼喝,我等冲入大帐,就见秦思朝手持利剑,仰面倒地,而陛下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朝堂之上,瞬间一片哗然。

众人到这时候,才清楚地知晓当夜的情景。

夏景昀沉声问道:“还有没?”

“其余之事,小人委实不知了。”

“你方才所言,可是属实?”

“句句属实!若有半点虚言,天打雷劈!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绝无半点悖逆之心,请大人明鉴啊!”

夏景昀点了点头,“若查明你未行不法,自当无罪,你先下去吧!”

“谢大人!谢大人!”

这个黑冰台的黑骑被带了下去,另一个人又被带了上来。

这一次,来人并未上枷,也未带镣铐,而是由两个禁军军士一左一右看顾着。

“堂下何人。”

“末将巡防营监门将左思勇,拜见太后、拜见陛下,见过建宁侯。”

“先帝驾崩当夜,你所见之情形,如实招来。”

“当日一更天左右,末将正在迎东门值守,忽然有一小队骑兵抵达,说是黑冰台黑骑回京,末将辨认了腰牌无误,便开门放行了。因为黑骑常有这等事情,末将便也没放在心上。”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约莫到了二更天,天上下起了大雨,又是一阵更大的喧嚣响起,末将一看,竟是英......逆贼吕如松带着一支队伍来到城门前。见他无诏领兵入京,末将心头惊讶,而这时候,吕如松就要求面见杨将军,说有天大的事情要与杨将军商议,末将不敢怠慢,便去请了将军,将军亲自出城与之说了一番,便开门放行了。”

夏景昀神色平静,继续道:“你可知他们二人说了些什么?”

“末将不知。”

“你方才所言,可有隐瞒?”

“末将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好,你且先下去吧。”

其实听到这儿,原本对这场公审不以为然的人,心头的看法都有些悄然的改变。

虽然现在两位证人所言还远称不上是真相,但是就现在这些信息,他们听完之后,也拨开了不少心头的迷雾,猜疑和胡思乱想也少了许多。

想必当这些消息随着他们传出宫城,传遍天下,非议和猜疑也会少了许多。

夏景昀继续道:“请顺义伯。”

很快,如今的巡防营统领杨映辉走了进来,“微臣拜见太后,拜见陛下。”

夏景昀看着他,“顺义伯,先帝驾崩当夜之事,劳烦您将您所知之情况尽数说来。”

杨映辉开口道:“当夜,微臣赶到迎东门,现在城墙上看了一眼,确认了是吕如松,他说有天大之要事要与我相商,微臣见他带兵而来,不敢贸然开门,便从城墙上悬筐而下,见到了陛下,在确认陛下已经驾崩之后,吕如松以要与中枢商议之名命臣开门,微臣无奈,只得放行。”

夏景昀嗯了一声,因为杨映辉如今已经投靠了他们这头,所以并未再细细追问接下来对于杨映辉而言多少有些不光彩的事情,不过好在后面的事,朝堂百官基本就都知道了,也无需多言。

他环视一圈,“诸位,结合这些证人之证词,当夜之事已经基本清晰了,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弑君之举。所谓秦思朝带着一个老仆将陛下弑杀之事,疑点重重,完全不堪细思。接下来,就让我们从这三个逆贼的口中,查明当日真相!以雪沉冤,以彰其滔天大罪!”

“来人呀!带逆贼,萧凤山!”

群臣百官,尽皆扭头看向门外。

不多时,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大殿之外。

萧凤山迈步走入,再次来到了这座他曾经身为一手遮天的朝堂。

这一次,他朝服换了囚衣,多了镣铐枷锁,也多了几分虎落平阳的凄凉。

他平静地看着前方,生平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听过无数遍大名的年轻人。

而夏景昀也在看着他。

两个皇帝的舅舅,在这一刻终于面对面地站在了一起。

眼下的这个场景,是他们各自都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初见。

朝臣们也在这一刻屏气凝神,望着两位帝舅之间,即将到来的争锋。

殿前广场的风,轻旋着凑向窗户,想从窗棱的缝隙中偷窥。

殿中,夏景昀平静开口,撕开了此间凝重到近乎停滞的气氛。

“为何不跪?”

萧凤山眯了眯眼,身形依旧站得板正挺直,“为何要跪?”

“天地君亲师,君王在上,你为何不跪?”

“君?哪儿来的君?我只看到篡逆之人,窃坐龙椅;协同之凶,妄居高位。萧某大好男儿,安能俯首屈膝以事逆贼!”

萧凤山的话,瞬间在堂中激起一片哗然。

不管是希望夏景昀成功还是希望他失败的人,心头都是一个念头:

看吧,果然出事了吧?

夏景昀神色不见喜怒,“篡逆?这样的词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你不觉得羞耻吗?依你之意,太子登基,乃是名正言顺,毫无问题?”

卫远志微微皱了皱眉,今日高阳的言语,怎生这般无力?

不少曾经见识过夏景昀逆天口才的人也是暗自奇怪,这等言语,怎么可能在萧凤山面前讨得了好处。

果不其然,萧凤山冷笑一声,“先帝驾崩,太子身为储君,继位自然是名正言顺。倒是有些人,出身寒微,觊觎神器,一朝有变,不思忠君爱国,只谋一己私利,趁着朝中勇武之士为国平叛,安民剿匪,中京空虚之际,在京中起事,幽囚君王,窃取皇位,如今更要颠倒黑白,以篡逆为忠勇,以忠勇为篡逆。今我萧某落入尔等之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若想使萧某向尔等逆贼俯首,万不可能!”

他的气势陡然一壮,“尔等可以消灭吾之躯壳,但吾之忠勇,百世千年,自有青史讲述,自有后人评说!”

一旁的起居郎瞧见这阵势,听见这言语,跟雏儿瞧见花魁一般,激动得不行,奋笔疾书,手都快写出残影了。

而堂中众人瞧着昂然而立的萧凤山,恍惚间,只觉得他身上的囚衣,枷锁,都有种勋章熠熠的光芒。

夏景昀似乎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依旧不慌不忙地开口,“好一番慷慨陈词,奸人多奇智,今日本官算是见识了。”

萧凤山轻哼一声,没再说话。

就像是高傲的将军,不屑与手下败将饶舌。

夏景昀叹了口气,“所以,你拒不认罪,先帝驾崩之事也与你无关?”

“先帝驾崩,早有公论。秦逆已经伏诛。”

“好。”夏景昀点了点头,“将他带到一旁,让他听听他的同伙怎么说。”

几个禁军将士倒是听话,带着萧凤山走到了一旁的偏殿之中。

在场的朝臣们却有些坐不住了。

卫远志硬着头皮出列,直接道:“建宁侯,这些逆贼能行那等罔顾人伦大道,君臣大义之事,皆是穷凶极恶,狡诈阴险之徒,如此堂皇而审,势必不会认罪伏法,而其于公堂之上,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更有颠倒黑白之患。依本官之见,不如历数其罪,昭告天下,而后论罪行刑即可。此亦为古法,不失朝堂颜面,更无后患啊!”

“卫大人之言,本相却并不认同。”

万文弼迈步出列,先朝着德妃和东方白一拱手,接着道:“若是庭审开始之前,倒还有转圜之余地,然此刻箭在弦上,甚至箭已离弦,安能改弦更张,而成闹剧一场?世人如何看待今日之举,史书如何定论今日之事?”

身为丞相,他这番话可谓冠冕堂皇。

但内里的心思也很简单,这事若败了,对朝局并无太大影响,却会严重打击夏景昀的权威。

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一旦不败金身被打破,便就只是一个普通将军,不再可怕了。

他在中枢的权威,也可以得到彻底的加强。

万文弼的话,如他预料般地引得了群臣的赞同。

是啊,都这样了,又怎么能轻易改变做法呢?这不是徒增笑料嘛!

虽然这场庭审已经快变成笑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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