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镇南王开口道:“姜玉虎定是去了南朝雨燕州了。”

其余三人一愣,镇南王解释道:“雨燕州慕容虎和东方平大军压境,南朝现在处处烽烟,压根就派不出什么兵来,除非有姜玉虎这样的人坐镇,否则朝堂上的孤儿寡母哪儿能睡得安稳。所以,在前线,没有瞧见姜玉虎的身影很正常。”

薛金枪插了一嘴,“但是,我们沿途的斥候跟绣衣局探子也没见到姜玉虎出兵雨燕州的身影啊?”

“正是这般,我才放心。”镇南王微微一笑,“你们要知道,姜玉虎可绝不是什么庸才,反倒是一个让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凝神以待的强悍对手,若非他头上有个南朝皇帝,而不得不受到掣肘,我们加起来或许都不是放开手脚的他的对手。”

“你们想想,这样一个人,会想不到他离开之后,可能的问题吗?他去往雨燕州又怎么可能让我们能够查得到他的踪迹。若是真的看到了,本王才要怀疑这是不是姜玉虎故布的疑阵了。”

薛横山缓缓点头,“慕容虎并非庸才,鹞鹰骑战力也不俗,还有南朝边军精锐,我若是南朝掌权者,不调姜玉虎过去,我也睡不踏实,指不定哪日一觉醒来就兵临城下了。”

镇南王嗯了一声,“所以,陛下命我儿文律率使团前往施压,既有趁机攫取利益之念,更关键的是,牵扯住南朝所有人的心声,让他们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雨燕州,打死也想不到我们的计划,我等也务必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彻底扭转南北攻守大势!”

薛金枪迟疑着开口,“王叔,我朝健儿大多不擅攻城,这两座关隘被经营多年,就算是奇袭,该如何破城?”

薛宗翰没有责怪这个侄儿话多,战前多问,大家心里才有底,打起来也才知道怎么打,于是耐心解释道:“这些年朝廷的军器监也没闲着,专门针对这种攻城战,研制了许多器械,如今都已经悄悄运了过来。而且,更关键的是打法。”

他指着地图,在上面指指点点,声音渐渐低了,向众人讲述着这一战的安排。

烛火在墙上映出硕大的黑影,摇摇晃晃,蓄势待发地准备扑向数十里外的无当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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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京城,喜气弥漫在除了驿馆以外的每一处角落,坛里的酒儿卖脱了销,楼里的妹儿累断了腰。

城中的百姓高兴地欢庆着,宵禁今日解除,人们冲上大街,奔走呼号,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建宁侯府,夏家诸人高兴得直蹦,夏张氏自打听见消息,那高昂的头就没低下来过。

那昂首挺胸的姿态,就差把夏云飞是我儿子写在脸上了。

夏明雄也端着酒杯,开心地喝着,夏宁真则缠着冯秀云,听她说着那一战的细节。

但冯秀云其实也知道得不多,只好东拉西扯地应付着。

夏恒志和夏李氏两人,也并没有半分嫉妒,同样是一脸高兴地捧着场。

苏炎炎和秦璃又悄悄去了鸣玉楼的顶楼,两个世家大小姐,偷摸地摆了一桌,欢喜地为前线的胜利干杯。

不仅是因为胜了,还因为这是夏景昀一力主导的胜利,让他在朝堂威望更胜,更因为这场胜利之后,她们的婚事便又可以提上日程了。

秦家家主和一帮狐朋狗友,在流云天香阁一阵大撒币;

国子监里传来了阵阵激昂的高歌长啸声;

万相和严颂文相聚在一处幽静的别院,虽然无奈,但也为前线的胜利碰了一杯;

朝廷之中,德妃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为东方白讲解着政务,母子二人的脸上,不复前几日的凝重,俱是一片轻松;

驿馆中,北梁使团垂头丧气,相顾无言,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

中枢小院,今夜值守的夏景昀放下手中的笔,走出房门,抬头看着月光下的正北方,眉宇之间,萦绕着淡淡的担忧。

同一片月色之下,三万北梁虎豹骑,卷甲衔枚,如同月色下无声漫过的潮水,朝着无当军的大营淹没而去!

草原的冬,比南朝之内更冷。

肃杀的风,毫无阻碍地吹在脸上,像是极细的鞭子抽得脸颊冰冷而生疼,但却又将心头炽烈的火,吹得愈发旺盛。

因为他们要出发,去杀死那些惹人讨厌的南朝蝼蚁了。

正是夜色最深的时候,天地万物好似都陷入了沉睡,只有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刮着。

风声呼啸,恰好掩盖了他们的行止。

在那星火点点的营帐渐渐近了,一片安宁,就如毫无察觉的猎物。

但他们都知道,无当军不会是这么好对付的。

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有报什么冲入营中砍杀熟睡之敌的希望,在距离营帐三里的时候,便陡然提速,猛冲了过去。

而这一番阵势,也瞬间惊醒了无当军值守的军士。

奔走呼号之声瞬间大作,无当军的军营中,一片嘈杂,许多骑军仓惶上马,夺路而逃。

薛横山领着虎豹骑,脸上露出兴奋的激动,奇袭,成了!

他手中长枪一举,高喊道:“杀!”

身后众人也嗷嗷叫着,彻底提速冲进了无当军那让他们觊觎多年却未曾踏足的营盘之中。

他们熟练地分成两队,一队下马,结队冲入营帐,要将那猝不及防的无当军尽数杀溃!

另一队则负责在营中逡巡,准备收割那些夺路而逃的溃兵。

一个虎豹骑的军士跃下马背,当下举刀冲入了营帐,而后和身后的同伴一起瞬间愣住!

营帐中,没有慌乱的无当军,只有一堆堆整齐的干草!

他只感觉头皮发麻,后背猛地升起一阵凉意。

“中计了!快撤!”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喊声,同时响起,却拦不住如决堤般涌入营中的同袍。

嘭嘭嘭!

一阵密集的弓弦声在嘈杂和慌乱中几不可闻。

而营中的军士们抬头,仿如瞧见了满天繁星。

那是一支支从天而落的火箭,划破长空,扎在营中各处,瞬间火光大作。

伴随着火箭的,是无当军放肆的嘲讽笑声。

前面的人已经在退,后面的人还在朝里涌。

火光四起,互相的踩踏和推搡中,还带着满耳的惨嚎。

薛横山大惊失色,连忙喝令维持秩序。

但不等他们整好队伍,黑暗中,早已埋伏好的两支各约两三千人的无当军便如窥视已久的猛虎扑食般,从上风向,顺着风势,冲回了本属于他们的营中。

刀刃倒映着惨白的月光,和夜风一样让人睁不开眼。

睁不开眼也是好的,便能少上几分避无可避的张皇,飞快而利索地便丢掉了性命。

他们趁夜而来,这本该是他们的剧本,但此刻被无情杀戮的却成了他们自己。

若是换了别的军队,很可能就会在这样的一场反冲杀下慌乱,进而演变成全军的大溃散。

但他们没有。

因为,他们是骑兵本就突出的北梁的精锐边军;

因为,他们是北梁镇南王麾下最精锐的虎豹骑。

在片刻的慌乱和踩踏之后,在被无当军突如其来的冲杀砍下一堆人头之后,剩下的人立刻在一级一级的军官喝令声中,组织起了防御的阵型,准备将这两支加起来不过五千人的无当军骑兵留下。

但两支队伍领头的无当军副将却也同样显示出了极强的战场判断力,瞧见虎豹骑后方的乱象渐消,当即不约而同地拨转马头,横向突围而出,而后扬长而去。

没有半分上头,冷静如机器。

待得薛横山重新整队,粗略统计一番,只刚才那一顿冲杀,自己这边就付出了死伤四千余人的代价。

他也不知道该庆幸无当军并没有派大军埋伏在此,还是该庆幸自己这帮败而不溃的手下足够强硬。

事到如今,他哪里不明白,无当军早就防备着他们的夜袭,提前挖好了坑等着自己跳进去。

不过这也正好,证明了姜玉虎真的不在营中。

若是姜玉虎在营中,绝对不会用这么懦弱的手段。

一念及此,实际上在薛家皇族中亦算得上优秀人物的薛横山渐渐调整了心绪。

虽然遇伏,但不论如何,这一劫算是度过去了。

只要不再中这样的埋伏,真刀真枪,无当军又能如何!

他当即沉声一喝,“事不宜迟,速速进发,今夜务必拿下雁回关!”

众人立刻上马整队,追着方才无当军离去的方向咬了上去。

马蹄踏在枯黄的草原上,激起一阵阵的烟尘,那声势仿如九天之雷,在云层间奔涌。

这奔雷在草原上响起,然后骤然被突兀响起的战马嘶鸣人惨嚎生生打断。

只见方才无当军才跑过的草原上,骤然被虎豹骑的战马踩出了约莫一丈宽的陷马坑!

马失前蹄,坠入坑中,再被身后不断涌来的战马踩踏,挤压。

哀嚎的士卒、悲鸣的战马、扭曲的残肢,现场一片惨烈,惨叫声在夜色中传得老远。

因为要安排先前伤兵和阵亡士卒而落在后面的薛横山瞧见眼前这一幕都看傻了。

也算跟着镇南王南征北战了不少地方的他对这一幕自然并不陌生,提前在下方挖好坑道,然后用木板垫上,自家人快速通过之后,下方埋伏的人手迅速抽走木板离开,后面的追兵便会坠入其中。

但是,他想不通的是,无当军凭什么知道,凭什么做这么多的准备啊!

我他娘的都是今日才知晓具体作战计划,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啊!

好在这一次虽然看起来惨烈,但实际的战损并没有太大。

再度增加了几百人的伤亡之后,今夜两度出师不利的虎豹骑重整旗鼓,再度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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