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老成持重的意见。

“陛下,依老臣愚见,七大姓皆实力不俗,不可妄动。虽然这七家曾经有过更替,但那都是徐徐图之,钝刀子割肉,将其削弱到无力反抗之际再动的手,如今耶律氏实力冠绝下四姓,控鹤军军威赫赫,曾力敌南朝无当军而不溃,完颜氏亦手握北疆劲卒,贸然动手,恐坏了大局。老臣建议,陛下不妨先遣使封赏二人,表明陛下的态度,若是二人支持陛下,自当有所反馈,再根据其行径,揣测其心态,同时,徐徐剪其羽翼。”

和宇文云截然不同的话,让年轻的宇文云心头颇为不悦,但在君前,也不好表露。

只可惜他真的还年轻,若是换了他那位让先帝都忌惮不已的父亲,这时候已经与慕容锤当面闹将起来了,而先帝也将在瞧见二人不和之后,宽心满意地各加安抚。

薛锐想了想,他知道慕容锤的建议更妥当,但是,比起慕容锤,他知道的事情还要更多。

父皇虽然说了可以信任定西王,但是一来他不知道那番话到底是蛊惑他的还是真的,二来就算是真的,如今父皇不在了,这位十八岁便统合耶律部的人杰还肯不肯老实也是两说的事情。

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容朕再思量片刻,顺便再等两日,等等看他们有没有谁主动给朕一个惊喜的。”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三人又聊了几句别的,慕容锤和宇文云就下了马车,绣衣令令狐衍被召入了车中。

“耶律德去了何处?”

“回陛下,耶律德带着三百精锐,一路向南,去往烈阳关寻定西王去了。”

薛锐点了点头,“没有去西面的落日城找耶律休,说明他心里应该只是惶恐。继续盯着他。另外,有没有使团的消息?”

令狐衍摇头,“暂时没有,不过依臣愚见,得知消息,不论如何,使团应该都会在近期返回。”

“嗯,你也盯着点,使团的动向一定要清楚,如果景王回京,立刻前来禀报!”

“是。”

待令狐衍下了马车,薛锐一个人坐在其中,悄然盘算着。

耶律德作为耶律家下一代家主,他的动向代表着很多的意味;

使团之中,景王一贯不与谁交好,超然物外,通过他便能知晓此番耶律石的表现,任谁也做不得假;

有这两点,便能明确耶律石是否忠心了。

若是其真的忠勇,自己还是可以尝试着用一下的。

毕竟耶律采奇是真的长得漂亮,当个皇后,的确是可以。

父皇当初所言的定西王和镇南王双柱擎天,听上去,也的确比慕容家和宇文家同理朝局更可靠些。

慢慢来吧,等把各家都拿捏妥当了,自己再慢慢挨个削弱。

父皇当初的路是正确的,一朝帝王就该如南朝皇帝一般,生杀予夺,说一不二,事事都要受其余大族掣肘,那这皇帝当得还有个什么劲儿。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他的心思也跟着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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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冥冥之中有着天意,今日的中京,停灵了数月的大夏崇宁帝,也在这个日子正式下葬。

他和梁帝这对缠斗了大半辈子的对手,在几乎同样如出一辙的结局之后,在同一天,双双落幕。

比起梁帝,崇宁帝还要更凄凉些。

因为停灵日久,人们早已习惯了新朝的一切,原本应该是沉渣泛起的仅有不多的缅怀,已是所剩无几。

今日那庞大的队伍,繁复的礼制,仿佛也只是对将他扫入故纸堆里的迫切的虚伪掩饰。

德妃和东方白都是一身孝衣,站在队伍的最前端。

神色之间,有着几分情真意切的戚色。

当那漫长的程序终于结束,目送着一个时代随着封门石一起落幕,众人的心头忍不住还是生出了几分怅然。

但这份怅然在回程的路上,就已经被崭新的忧虑和算计取代。

北梁那惊人的变故,烈阳关的和谈,朝中内政的改革,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比一个死人来的有意义?

回程的队伍,众人就要轻松许多,也被允许坐车,所以不少的人都三三两两地聚在马车上,低声聊了起来。

德妃握着东方白的手,坐在温暖的銮驾之中,目光同样带着几分忧虑。

东方白小声道:“母后,近日听说臣工们对和谈已经不再看好,阿舅此番是不是难以建功了?”

德妃的脸上挤出一丝疲惫的微笑,“不只是和谈,他们当中还有许多人,已经建议我们要做好北梁再打来的准备,甚至还有人上书弹劾你阿舅错失良机,拖延日久,以至于北梁生变。”

东方白有些紧张,“那?”

德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要相信你阿舅。当初那些风雨都过来了,这点小事有算得了什么,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最终都会让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距离京城数十里之外,几匹快马,载着一封足以改变天下大势的密信,朝着中京,飞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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