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作思量,缓缓道:“我曾看过一本古籍,古籍所载,有鸟正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默然无声。然其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他看着荀飞鸿,“不如就叫一鸣吧。”

荀飞鸿当即拜谢,“谢夏相赐字!”

当年三月,春闱。

荀飞鸿第一次参加科举,中解元、会试第二,最后被皇帝钦点为状元。

翌日,与夏相堂妹,兴安侯胞妹,夏宁真订婚。

这一年,乡野少年荀飞鸿,一鸣惊人。

当年年底,耶律石果不其然,废薛家傀儡皇帝,篡位自立,定国号为辽。

而这样曾经可以震动天下的消息,对如今国力强盛的大夏君臣而言,仅仅只是一番不错的谈资,和礼部一场关于是否要恭贺的议论而已。

南北两朝,因为政体的不同,在时代的洪流中,在不同的舵手手下,已经完全驶向了不一样的方向。

永平六年,在夏景昀府上任劳任怨了五年的管家石尚玉,在通过了能力和忠诚的考验之后,迎来了人生的腾飞,以朝廷代表的身份进入了华夏商号的董事会,并在接下来的选举中,成为了华夏商号事实上的掌舵者。

苏老相公、赵老庄主彻底致仕,不问朝政,拉着秦老家主和云老太爷一起,隐居于洞庭湖畔。

永平七年,御史大夫白云边上辞呈,辞官归隐。

东方白三次不许,但白云边坚持,最终在夏景昀的建议下,允了。

东方白加封其为太子太保,并命其保留职务致仕,开了以原职致仕的先河,遂成后世定例。

永平十年,定国公府。

人到中年,唇上已留着短髭,在俊美之余更添了几分沉稳儒雅的夏景昀,站在后院,负手而望。

“看什么呢?”

秦璃缓缓走来,怀中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夏景昀伸手将小女娃接过来,用短髭在她的手上轻轻挠了挠,挠得她咯咯直笑之后,对秦璃道:“这后院之中,花开花谢,你说什么时候是个头?”

秦璃微微皱着眉,“四时更替,永为至理,又哪有什么头?”

夏景昀轻轻叹了一声,“但是,我们的生命却是有头的。”

“夫君觉得时候到了?”

夏景昀曾经与她们说过对未来的规划,所以听了这话,秦璃并没有惊讶慌乱,只是轻声问道。

夏景昀嗯了一声,“如今四海升平,一切都有条不紊,陛下正是年富力强之际,这几年下来,执政也颇有思路,也该是到了急流勇退的时候了。”

他笑了笑,“人心幽暗,再不退,恐怕就退不了了。”

秦璃点着头,“我倒还好,冯姐姐刚怀了第二胎,要不还是等她出了月子再说?”

夏景昀笑了笑,“那是当然,这事儿怎么可能拍拍脑袋就定了,还有许许多多的后手要布置。你跟炎炎也说一声,晚上大家一块说说。”

永平十年底,一个震惊的消息让在海晏河清,歌舞升平了快活了将近十年的大夏朝野彻底麻了。

执掌相位十余年的大夏权相夏景昀,上表辞官。

一时间,朝野之内,议论纷纷。

有说是急流勇退,趁着现在君臣相宜,彼此留个好印象,夏相不愧为天下智计之首,看问题的格局真大;

也有说是陛下亲政多年,定然对朝政被夏景昀和夏党把持颇为不满,这背后或许就是这对舅甥之间的暗斗,但臣子永远争不过皇权;

更有人悄然感慨,夏相当初就该狠一点,直接夺了鸟位,如今岂有这般凄凉下场。

纷纷议论之中,许多的官员去往定国公府,希冀拜访夏相,去全一份恩情,或是探探口风。

但他们的如意算盘,都打错了。

定国公府中,已经只剩下了满院奴仆和夏相的父母。

城外,郊区的一处林间,夏景昀和东方白并肩而立。

“阿舅,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阿舅是那种脑子发热的人吗?”

夏景昀笑了笑,“你如今也长大了,你聪慧过人,才学同样不凡,权术手段也样样不缺,又深知民间疾苦,这七年多看下来,阿舅已经彻底相信,你会是一个很优秀的帝王,阿舅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东方白微微侧身看着他,“可是,如今的天下,是你一手奠定的,这份荣耀该你享有,你这么中途离开,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我觉得太过亏欠你了。”

夏景昀摇着头,“想什么呢!若是你未来,如先帝一般,在小有所成之后便沉浸在歌功颂德的谗言之中,耽于享乐,荒废朝政,最终将我们这十年之功,毁于一旦,那才是真正的亏欠。”

东方白抿着嘴,郑重地点了点头。

“如今,你有自己的亲信势力,朝堂也是吏治清明,国库充盈,百姓安居,阿舅希望,未来你真的能成为后人传颂的千古一帝。”

“好!”

“陈大哥执意要跟我走,你别怪他。”

“怎么会,没有他保护,我也不放心。他的儿子我自会照看。”

“嗯,行了,天寒地冻的,别冷着了,回去吧。”

东方白点着头,夏景昀张开怀抱,和他拥抱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走了!”

“阿舅!”

夏景昀刚刚迈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喊。

他停步扭头,东方白认真道:“你相信我。”

夏景昀微微一笑,点头转身。

看着那缓缓离去的车队,直到路上只剩下了几道凌乱的车辙之时,他才怅然若失地转过身。

三日之后,两封圣旨先后发出。

夏景昀封建宁郡王、加太师。

已入中枢的苏元尚,拜丞相。

关于夏景昀辞相之事,东方白没有作任何额外的强调,只用这两封圣旨,一个任命,就平息了朝野之间绝大多数的揣测与担忧。

永平十一年初,太后云清竹薨。

帝大恸,废朝三日,谥曰章献明肃皇太后,归葬于先帝陵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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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春光,不如梦一场,梦里青草香......”

清秀的山林中,群鸟振翅,旋即响起了几声稚童的轻哼,

当人声出现在山林之中,山门另一面的台阶下,便立刻有一人迎了出来。

“在下白云书院童鹤翔,见过诸位,敢问诸位来此,所谓何事?”

在他的对面,一个样貌儒雅英俊,穿着锦衣,蓄着短髭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你将此物交予贵山长,他便自然知晓。”

年轻书生迟疑了一下,但瞧见这男人的气度,和他身后的护卫,登时有了计较,行了一礼,“请阁下稍等。”

说着便快步朝着山门之内走去,不多时便见到书院山长,曾经的大夏中枢重臣,如今依旧挂着淮安侯、御史大夫虚衔的白云边,“山长,山门外,来了访客,学生问他名号,他说将此物给山长,山长自然知晓。”

白云边伸手接过,旋即面色一惊,滕地站起。

但接着,他又哼了一声,坐回了位置,“告诉他们,不见!”

这一惊一乍的样子,给那书院学子都搞懵了,但以白云边的地位威望,又哪儿有他质疑的份儿,当即躬身离去。

山门外,当他将山长的回复忐忑地告诉对面的中年男人时,对面的中年男人和护卫竟半点没动怒,而是齐齐一笑。

中年男人露出一个充满亲和力的笑容,“他真这么说的?”

“是的。还请尊驾改日再来。”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扭头看着身旁的一个壮汉,“陈大哥,你说他能坚持多久?”

壮汉咧嘴一笑,“我看,顶多盏茶时间吧。”

话音方落,一个利落飒爽的身影就带着一个弟子匆匆而来,在看守山门的弟子那惊讶的眼神中,朝着中年男人和一旁如护卫般的壮汉行了一礼,“见过建宁王,见过宁都侯!”

夏景昀伸手虚浮一下,“嫂子别客气,咱们现在都是闲云野鹤,就不必拘礼了。”

叶红鸾有些尴尬道:“我家那个您也知道他的脾气,别见怪才是。”

夏景昀哈哈一笑,“不过,再不让我们进去,可能就真要见怪了啊!”

叶红鸾连忙看着一旁的弟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请王爷和宁都侯进去!”

夏景昀和陈富贵走了进去,而叶红鸾也迎向了那几辆马车。

马车上,苏炎炎、秦璃、冯秀云、谢胭脂等人都纷纷走下了马车,和叶红鸾笑着打起了招呼。

在她们身后,各自的婢女或牵或抱地带着几个孩子,和护卫一起,慢慢跟上。

只留下几名护卫在此看守着马车。

看守山门的弟子咽了口口水,神色之中,还没脱去震撼。

那可是建宁王啊!天下万民景仰,天天在耳畔都听腻了的一代权相啊!

山长这是长了几个胆子,居然敢不见他?

......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这山中空气着实不错啊!”

夏景昀环顾着四周,笑着说道。

一旁领路的书院弟子心头一动,一边感慨着建宁王果然诗才无敌,随口就是名句,一边默默记下,准备回头找块石头刻下。

书院才建设几年,虽然有着漕帮和白家的底蕴支持,但白云边也不是啥勤苦的性子,几年下来,也就只是初具规模而已。

所以三人没走多远便见到了白云边。

“乐仙兄,别来无恙!”

夏景昀知道他那傲娇性子,也没故意拿捏什么身份,笑着拱手,主动问候。

白云边傲娇地哼了一声,但也板板正正地回了一礼,然后伸手将二人请进了屋子。

“乐仙兄,耳根怎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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