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在凝香殿中静养,太医开的方子她也不抗拒毎日一大碗一大碗服下,她在心里有些庆幸,借着病了的由头正好也可打发了那些探病的人,连带着她和李潼的婚事都推迟了。一月过去,她像往常一般让宫女把书带到亭中,从清晨看到黄昏。
“她今日还是在亭中看书?”裴衍问道。
被买通的宫女毎日都来禀报她的一举一动,裴衍甚至担忧她会想不开,他是外臣没有理由进宫来探望,就算找了由头来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借口不见,最后连借口都看的找了直接说不见,这样下去,快把他的耐心熬翻来。
宫女早已习惯他的提问,回道,“五殿下今日来探望,县君与他说了好些话,也不知说了什么,县君看着很是高兴留五殿下用了晚膳再回去。”
裴衍的拳头紧紧握着咯咯作响,她不愿意见他,唯独不避讳李潼。知道宫女毎日都会像他禀报还故意做给他看,说来实在讽刺,她是李潼名义上的皇子妃,两人见面再寻常不过,他现在的身份没有资格嫉妒,但他就是嫉妒。
宫女瞧着他脸色不虞,连忙又道,“五殿下用过晚膳后想邀县君去宫外看看,县君说是累了就没去了。”
陈平看着裴衍的脸色还未舒展过来,知道他心烦便招手让宫女下去。他不禁感慨,两人这是杠上了。
她沐浴完毕,任由宫女们替她穿衣梳头。见那个宫女像是记小抄一样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心头火气顿起,她早就看出了这个宫女是裴衍的人毎日都会向他禀报自己的事情,她故作不知道尽量忽略她的举动,但却发现很难。
沐浴有什么好记录的,难不成还要将她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告诉裴衍不成。
真是变态!
她猛地夺过宫女手上的梳子“啪”的掷到那个宫女的脚下,宫女被吓了一大跳忙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求饶。
“出去。”她别过头,闭上眸子不看那个宫女。
宫女本以为大祸临头,但最后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了下去。
她屏退了所有的宫女,自己将头发用系带绑着,轻轻走过去把门关紧,这才把床板下藏着的药粉拿了出来,这是先前的那包假死药,裴衍原本想用这个帮她脱身但现在却好像用不上了。
她不想坐以待毙,也不想听命于那些人就此嫁给李潼,即便是为了报复裴衍用这种方法她还是做不到,先前太过生气所以说出了不理智的话让裴衍取消计划,但现在松口求他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想把这包药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至少能帮她再次逃离皇宫。
这段时日她曾偷偷少量服用过一回只用了指甲盖的一点分量,那种分量等同于安眠药,她服用的那天昏睡了两个时辰可把宫女们吓了一跳,这让她更加坚信这种药的作用。
如今已临近开春,再过一月就是新年了。她养病的期间广安公主曾来探望,她说过宫里的贺岁宫宴会持续三日,届时文武百官和妃嫔皇子都会在宴庆宫齐聚,裴衍自然也就无法盯着她,这对她来说是个绝妙的机会。
她装作还未病愈的样子,连毎日的饭菜都只动了几筷就不用了,吃不饱饭就没力气,亏得这番“努力”体重下降了许多,反而生出些血气不足之像来。太医只以为是开的药物无效,只得又加重了药量。
再过了几日,传来了李愔被放出来的消息。她对此感到有些震惊,兴许是临近新年,皇帝为了体恤才放了李愔出来。
裴衍终于得到了兵权,大綦的军队战场上接连败退已连陷三城,他想在出征之时能得到她的原谅,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嫁给李潼。
“陛下请大人到乾坤殿觐见。”王拙躬身对裴衍道,皇帝一日不松口恢复他的皇子身份,但王拙还是以皇子之礼恭敬对他行礼。
他跟着太监去了乾坤殿,除了几个大臣发现李愔和李潼都在。李愔只从被解了禁足收敛了许多,整个人都丰腴了起来,但那跋扈的姿态还是没有改变。
“今日让裴卿来就是为了一起商讨出征之事,胡人快要攻下颜城,南下又有宁远王作乱,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皇帝道。
军部尚书上前道,“臣请战宁远叛军。”
又有几位大臣附议。
“裴卿,你怎么看?”皇帝见裴衍默不作声,想听听他的意见。
“大綦三军已毎日加紧训练,但纸上谈兵终不如一战,无论是征胡还是征叛军,战场上才能见真章。”裴衍道。
“裴大人,你从未领过军这战场可不是儿戏,听闻你未曾娶妻生子,这般自告奋勇舍身为国实在是难得,真不愧为受陛下倚重的栋梁之材。依本皇子看,裴大人到了战场上还未开战只凭借这副面孔和威严就足矣吓退那些胡人。”李愔调侃地说道。
“裴卿文韬武略我是见识过的,二皇兄你太过狭隘了,难不成有些潘安之容到了战场就能不战而胜?”李潼没好气地说道。
李愔心头火起又当着皇帝的面不能发作,只得将那怒火忍下,继续调侃道,“五皇弟说得有理,毕竟您这样淡泊的人才不会计较什么样貌,未来的皇子妃被刺客掳了去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都能毫不在意继续当做皇子妃,要是换了我可做不到。”
李潼错愕地急喝道,“你这混蛋嘴里说的是什么?什么风言风语?”
“够了!吵什么?当这里是菜市口吗?二皇子,你说的风言风语是什么?”皇帝厌烦他们皇子们争吵,怒声制止道。
李愔连忙收敛了调侃的姿态,转过身恭敬地对皇帝道,“回父皇,这本是儿臣听几个嚼舌根的宫人说的,听他们说荥阳县君被刺客掳去后失了贞洁,这五弟还继续娶她就是当个活王八。”说完,还用得意的眼神瞟了一眼李潼,嘴里还衔着嘲笑。
李潼再也忍不住了,就要冲过去和李愔打起来,幸好被几个官员拦住了,皇帝见这闹剧实在不像话,吩咐搜查在宫里散播流言之人,将李潼和李愔都罚了俸禄让他们回宫里自省去了。
裴衍心头亦有火但不能发作,皇帝独留他在殿中继续谈论出征的事,见他未有太多情绪才让他出宫去。
“找到是谁在嚼舌根,拔了他们的舌头。”裴衍出门时对陈平道。
陈平不禁郝然,这流言止不住,只怕不出两日就传遍京师。
这话自然就传到了暮云的耳中,她生气之余不禁庆幸,古代十分在意女子贞洁更何况是皇家,兴许这样她和李潼的婚事就能作罢了。
她不知道这流言是谁传出了的,但现在她却不得不感谢这个散播流言的人。
暮云向宫女继续询问听闻流言其他人的反应时,只听见一宫女惊慌地跑了进殿来。
“县、县君,简充仪娘娘往我们凝香殿来了。”
暮云站了起来,心想这简充仪必是听闻了那流言才过来的,她心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应承她。只听见她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殿中。
“好没规矩,还未成皇子妃呢,还要本宫亲自向你见礼不成?”
简充仪听说了流言肺都快气炸了,她原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奈何李潼毎日进宫都尽数她的好处,这才改观了些就出了这事,这下子简充仪就更有着退婚的理由了,但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遂跑来凝香殿质问了起来。
暮云对这个简充仪也说不上有好感大抵就是看在李潼的面子上才把她当做是个长辈,她不知道县君的地位是不是比妃子大,现在看简充仪的气势是横竖要责骂她了。
“简娘娘万安。”她还是先开口行礼,但姿态没有放低分毫,继续道,“不知简娘娘这般急着过来是所为何事?”
简娘娘看她这般不卑不亢的模样心头火气更盛,连带着把好不容易生起的一点好感都磨灭了,她冷着脸问道,“好,好啊,我本宫问你,那些流言你是否已有耳闻?”
暮云若有似无地垂眸,复而抬眸点头道,“原来简娘娘是为了此事而来,这宫里不是密不透风的墙,那些流言自然是听说了的。”
“那你!”简充仪见她还是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更加气了,又转头看向这殿中的宫女道,“你们都退下。”
“县君……”宫女们不动,纷纷向暮云投来了眼神等她的指示。
暮云这才开口,“你们先下去吧。”
偌大的宫殿只剩简充仪和她,简充仪来回踱步了几下,复而转身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瞪着她。
“我问你,你是否仍是处子之身?”
她听到“处子”这两个字嘴角不由地抽了一下,正思索着怎么回答又能不伤体面又能让简充仪这个女人就自告奋勇去皇帝面前请旨取消了自己和她儿子的这桩赐婚,她不知道这具肉体的原主是否有和人行过周公之礼,但是很快就排除了这个可能,因为原主也曾是闺阁小姐曾许给裴衍做妻子,还未成亲她就魂穿过来了。
不管她说是还是不是,在古代以他们现有的医学技术他们也验证不了。处子也不一定都会有落红,流言一传这桩婚事大抵就是会作罢了,说不是很容易,但她对于把这种不能辩解也无法辩解的污蔑推到一个已死不能辩解的裴庆身上就让她感到恶心想吐。即便为了脱身,她也做不来这种事。
简充仪看她不答当她是在心虚,直愣愣地拍着案台厉声道,“你简直是不知羞耻,我原本也怜悯你无父无母不比那些知书识礼大家出身的小姐,但你怎么连礼义廉耻都不懂?五皇子一心待你,可你……,本宫绝不允许你这样失贞之人玷污皇家名誉。这丑事你自行去陛下和长平候面前言明,本宫丢不起这个人。”
暮云气笑了。她很高兴这桩婚事终于能作罢了,但听了面前这女人的话又是生气又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