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早,院门就被砰砰拍响,小厮叫破天,生怕里面江篱听不到。

江篱睁开眼,长出一口气,回来了就好,再不回来,谢景墨的嗓子就不能要了。

这些日子,江篱躲在镇国公府里,就是想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自己捅了谢府那么一刀,三皇女明面上不能对自己怎么样,但暗地里下手还是很容易的。

听说谢云南悄悄出府了几次,每次都是月落星稀的时候才回来。

自己统共就那么四个暗卫。

谢景墨早已收拾齐整,坐在旁边的软塌上。

“妻主。”同屋相处了大半月,他已经不惧怕她了。这人看着暴虐,实则眼底清明,正经得很。

“脸画憔悴点,身上多整几处淤青啊。”交代完,也不看谢景墨一言难尽的神色,江篱出了屋,直奔门口。

镇国公府大门口,满头华发的老妪挺直了身躯,望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几字,眸底悲凉。她戎马一生,最好的年华和最坏的年华,都奉献给了这个国家,真的值得吗?

听到匆匆赶来的脚步声,老妪眼里的悲怆迅速褪去。

“奶奶!你可回来了!”

熟悉的音调,让老妪一阵激动。

“好孙女!奶奶听说你死了!”

江篱脚步一踉跄,这便宜奶奶的口味,挺别致啊!一听就对她胃口!

马上的,她就扑上去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还没哭诉自己的不易和委屈,老妪就将她扯出了自己的怀抱:“好几天不敢睡了,我日夜兼程地拼命跑回来,想着咱老江家终于绝后了,我终于可以喘口气,以后总算不用给你擦屁股了,你怎么就还没死呢?”

嗯?

哪来不对?

江篱脸蛋被水灵灵揪起好大一块。

“拿回了自己夫君的嫁妆,这是好事,可你转头怎么就虐待上人家了?”

“你下手倒是一点都不含糊啊!没日没夜的,红楼里的小哥也禁不住你这么糟蹋的!”

“天天整,也没见个小娃娃蹦出来,你个没用的废物!”

江篱抚摸肿了的小脸,心想您老人家的消息还挺灵。

“我的家啊!我这把老骨头可总算到家了!”

江国公一把甩开江篱扶着的手,大踏步昂首才跨进镇国公府的大门,人就直直往地上栽了下去。

江篱吓得直接将人往身上捞,迅速往后院里跑。

“快来人啊!宣大夫,快来救人啊!”

整个镇国公府马上乱成了一锅粥,里里外外忙乎了起来。大门口盯着的人也迅速散去,各家立马收到信,宫里也第一时间派出了太医。

没人注意到,那随帅上京的浩荡兵马,何时散去的哪里。

统帅回京,晕在了自家门口,还是因为自家孙女婚事气的。

这事儿吧,就很微妙。

本来孙女定的是好人家,可陛下给人家换了。

这换了吧,还把人家的嫁妆给克扣了,还得是人家正主上门去讨要回来的。

不回宫,不面圣,径直病在府里,这是镇国公的态度。

三万兵将是镇国公带出来的,她说打谁就打谁,镇国公要是死在了上京,这支军队肯定能叫女帝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可江篱到底又是个没出息的。

一个注定消亡的家族,女帝才懒得和镇国公计较。因此,她铆足劲儿往镇国公府里送赏赐,流水般的赏赐。镇国公一天不进宫,她就一天天撒金银珠宝撒名贵补品,看花了路人的眼,也叫京城里的上上下下都知道,皇恩依旧浩荡,镇国公府还是皇宠在身的。

女帝她,是赏罚分明的。

镇国公已经没了后代的期望了,不能让她连这点面子上的荣光也黯淡。

“我奶奶她,到底怎么样了?”

在江国公再一次莫名其妙晕倒后,江篱忍不住开口问了太医。

“哎,”同样满头银丝的老太爷颤巍巍叹了口气:“镇国公本就常年征战落下了病根,身体亏空完了,这次,又气郁在心,身上还有三处箭伤未好,怕是,撑不过年末了……”

门外已经有人悄悄退了出去。

江国公睁开了双眼,她伸出手慈爱抚摸江篱的头,江篱心头酸涩,这感觉,像极了幼年时她姥姥待她。可惜她姥姥走得太早了。

“篱儿呀,想哭就哭吧,等奶奶死了,也看不到你这么孝顺的时候了。”

江篱的眼泪又憋回去了。

“奶奶,祸害留千年,你养出了我这么个混蛋,是祸害中的大祸害,你会长命百岁的!”江篱握紧了江国公的手,手瘦骨嶙嶙,皮肉松软,真难以想象,这大国的安宁,竟然是靠着这么一双枯槁的手臂撑起来的。

江篱有悲伤,但不多。如果江国公真的没几天好活,依着目前的局势,她似乎只有造反这条路好走了。

可是,好烦,她又不想当皇帝。

先帝还会顾念着与江国公的情谊,而现在的女帝,只会嫌弃江家人蹦跶得太久太碍眼。

功高震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女帝不动手也会有懂事的人动手。

江国公又晕了过去。

一直到掌灯时分,江国公才悠悠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将江篱赶了出去。

这逆孙,少看一眼,她多活一天。

她已经听说了,这府里,就剩了土皮可以卖了。要不是太医是女帝派遣来的,她掏空了裤衩子也摸不出诊金给人家。

“江小姐,国公说了,即日起,不准你踏进她院子半步!”

“知道了。”江篱冷着脸回去,当晚谢景墨又叫了整整一晚上。

而在听墙角蹲麻了的人们回神之际,天亮时分,镇国公府上下大换血,江篱手下养着的人,除了两个季节,全都让江国公给赶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行动一致、飒爽英姿的兵将们。

散沙一盘的镇国公府,一夕之间成了密不透风的铁桶,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镇国公心里憋着气,那些各家安插进来的人,都被吊着打断了腿,奄奄一息了才放人丢出来。

这是摆明儿在告诉上京各大家族,她老娘活着,回来了,算账来了!

女帝大怒,冲着案前奏折上几行大字控制不住怒气,又甩了一个花瓶出去:

“臣无能!臣养的逆孙将府里的钱都赌光了,连下人们的月银都拖欠了大半年不还。没法子,只好把人散了,让那些暂时不拿钱的兵将们来帮我看门子。镇国公江俞上。”

“挑衅!这是明晃晃的挑衅!当真以为朕,不敢拿你这老泼皮开刀吗?!”

女帝脸黑沉如墨,一挥手,两道暗影飞窜了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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