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积存的热潮都在夜里凝聚成了雨。
天暗了下来,唐雨蜷缩在狭窄空调机下面,这里漆黑无比,这里无人能注意到。
雨从一开始毛毛细雨,越来越大了,滴滴答答的愈打愈急,和风一起吹过来溅在她的小腿上,像是把她送进了冰窖里,眼泪也变得冰凉。
没有血色的脸颊,破烂的衣服,她没有焦距的看着面前漆黑无比的夜,像是丢在垃圾堆里废弃的玩偶,一动不动的,空洞荒凉的在看自己的未来。
没有一丝光亮的未来。
迷茫,痛苦,黑暗。
她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从前就想着,先熬着吧,很快就高考了,这段看不见光的日子,很快就能摆脱。
可是现在,好累啊。
她抬头擦了擦眼泪,泪水弄到了伤口上,侵蚀得好疼。
动一下会疼,不动也会疼。
睁开眼睛是黑色的,闭上眼睛也是黑色的。
这样的黑色,无论下多大的雨都无法冲刷干净。
边炀说,清华园这时候格外漂亮。
未名湖里有最漂亮的红鲤鱼,新民路的绣球花会在四月盛开。
牡丹园的牡丹争奇斗艳,还有情人坡……
可她好累好疼,走不到清华园了吧……
忽然觉得就这样安静的死去也挺好。
一想到死去会感觉不到疼,会感觉不到难过,竟然开始有一种久违的轻松感。
“唐雨!你在哪?!”
“唐雨!”
她好像产生幻听了,在临死之前听见了边炀的声音。
那么焦急,那么拼命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唐雨埋在膝盖里的脑袋麻木的抬起,疾驰的风雨把树狂乱的摇得凌乱。
在电闪雷鸣里,那个在大雨倾盆里朝她奔过来的身影逐渐格外清晰。
她被一把抱进炙热的怀抱里,这样用力,恨不得把她融入身体里。
“唐小雨,你知不知道你……!”他愤怒的声音,到最后颤颤巍巍的变成一句沙哑的闷音,跪在地上,将额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你吓到我了。”
他失而复得般的拥她入怀,全身都在抖。
她眼眶里迅速涌满热泪,几乎是本能般的紧紧搂住他的腰身,迫切的寻找对方身体的每一点体温,像小孩一样无助的哭着。
我好疼啊边炀……
我差点就死掉了……
可她发不出来声音,眼泪一直控制不住的扑簌扑簌的掉。
一阵一阵的哭声,和雨声一起呜咽。
边炀脱掉外套披在她身上,一颗颗系上纽扣,又在外边裹了层雨衣,把她紧紧的裹在里面,她的双手始终紧紧的环抱住他的脖颈,不肯松手,在他面前哭得毫无顾忌,跟这场雨一样,无尽的往下流,完全放开自己哭下去。
直到眼眶被泪水冲得肿胀,直到边炀把她小心翼翼的抱起来放进车里,送进医院,不知何时昏迷了过去。
哪怕是梦里,手指也死死的攥住他的衣服不松开。
“秦明裕,你开快一点!”
边炀厉声道,一些细微的血丝布满眼眶。
天知道看到唐雨浑身是血的时候,他都要疯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冷静一些,下这么大的雨,路上的车又那么多,我已经开得很快了。”
他把暖气调到最高,告诉边炀后排的储物柜里有备用的毯子。
边炀用纸巾擦去女孩脸上的泪水和雨水,然后用毯子把她包裹起来,不知道碰到了她什么地方,昏迷中的唐雨疼得一缩,呜咽出了声音。
她的状态不大对,手和脚的温度越来越低,血也流的越来越多。
边炀神情忽然变得很紧张。
“唐雨?小雨,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唐雨疲倦的动了动眼睛,艰难的掀开一条缝隙,她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
边炀低头凑到她的唇边,听见她说,“别打电话……给我爷爷奶奶,他们会担心……”
边炀的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掐了一把,痛得几乎喘不上气。
“别告诉他们……”
她捏着他的衣角,攥在手里起了褶皱。
边炀贴紧她惨白冰冷的脸颊,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安抚,“我知道,好好休息一会儿,剩下的交给我。”
用力的把她没有温度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感觉到少年手掌传达而来温热,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没看到他眼底一瞬间凝聚起来的骇人的暗涌。
“秦明裕,再开快一点!”
凉城的雨季潮湿又漫长,车外大雨如骤,噼里啪啦的砸在车身上,要把车砸进地里似的。
秦明裕把油门踩到底,“好好好,炀哥你冷静一下,别紧张,你一紧张我就紧张……”
一直到医院里,他把人抱进去检查。
秦明裕看到边炀身上的那些血,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这些血都是唐雨的,小姑娘到底遭了多大罪啊。
中途,秦明裕接了个电话,是陈叔打来的。
边炀找唐雨的时候,他让陈叔找点关系,去查了下动手的人是谁。
挂断电话后,秦明裕走到边炀身边,“炀哥,陈叔找到那几个社会青年了,我让陈叔把人送进警察局控制住了。”
边炀靠在墙壁上,低垂着眉眼,没什么表情,只是失神的看手上那些血,额前的几缕湿漉漉的碎发要扎进眼睛里。
“炀哥?”
秦明裕看他没有反应,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边炀回过神,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看向秦明裕,秦明裕惊了惊,头一次看他这样。
那个生来桀骜,做什么都处变不惊潇洒肆意的边炀,此刻眉眼之间敛着藏不住的阴戾,只怕他说出来那些人在哪,下一刻他就要冲出去弄死那些动唐雨的人了。
算了,还是等他冷静些再说吧。
推进检查室一个多小时,唐雨才被推出来。
医生摘掉满是血的手套,从检查室出来的时候。
边炀马上走上去询问,“医生,她怎么样?”
“腹部遭受过用力撞击,导致黄体破裂,腹腔内有出血现象,还有胸部、腰部、腿部都有殴打的痕迹,淤青明显……病人还没成年吧,这谁干的?”
医生的眉心紧紧皱着。
这么小的姑娘被打成这样,看着就让人可怜。
边炀垂在身侧的手指捏得发颤。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冷静下来,“医生,那需要怎么治疗?”
“你是病人的什么人?病人的家长在不在?”
医生看他也很年轻的样子,不大像是家长。
边炀目光复杂的看了眼检查室的方向,只觉喉头滞涩,继而开口,“我就是病人家属,我是她……哥哥,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总归先输液吧,输液的时候我让护士给小姑娘上药,然后再观察半个小时,如果血色素往下掉的话,就要做手术了。”
听着这些话,少年的眸色一瞬比一瞬的幽深,攒动着昭然若揭的戾色。
他连手指头都不舍得碰一下的小姑娘,精心养了不到一个月的小姑娘,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成这样,落了一身伤,甚至要做手术,这笔账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