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唐雨神色一滞,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刚才那个小女孩她……”
医生用酒精消毒洗手台和四周,点头,“她是艾滋病患者,你接触过她的血液,即便身上没有伤口,为了避免万一,还是吃药比较稳妥,两周后再来复查一次血常规,确保万无一失。”
唐雨接过医生递来的矿泉水,把药片吞了下去。
“可能会出现恶心干呕的副作用,如果觉得不适,可以再来找我。”
唐雨点点头,她想起小女孩提到过的人,询问,“她说得戚妈妈……是谁?”
医生收拾器皿的手一顿,“是我们副院长。”她低声,“也是我的导师。”
唐雨猛地反应过来,唇瓣颤了颤,“是叫……戚明宛吗。”
医生很淡的“嗯”了一声。
她抬头,看向唐雨,“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出去吧。”
唐雨缓缓的起身,走了两步又折身问,“刚才带走那个小女孩的,是她的父亲吗?”
医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大抵是寻常人沾染艾滋病患者的血液,都会惊慌失措、畏惧胆战,而她竟然还有心思关心差点感染她的那个小女孩的情况。
不过依旧回答了她的问题,“是她的父亲,不过她的父亲也患有艾滋,所以你以后见到他们就尽量避开些。”
唐雨点头,迟疑了一下,继续问,“那个小女孩,先前是不是由戚院长一直照看?刚才她一直在喊戚院长。”
“你已经吃过阻断药了,其他的就不需要知道了。”
医生这话是在下逐客令。
唐雨抿了抿唇,不再多问,走了出去。
从房间的缝隙,她看到女医生撑在办公桌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唐雨站在医院的大厅里,看到医院光荣墙最上面的一张照片,名字是戚明宛。
女人眉眼干净,明媚如洗,一身白色大褂纤尘不染,满头的秀发被盘在脑后,看着镜头的眼眸仿若透明的琉璃,能折出世间所有的光亮和温暖,去照亮黑暗。
唐雨仰头看着她,怔然了好久。
边炀跟她很像,尤其是眉眼,炽烈之中却比边炀更多几分春水般的柔软和对世人的悲悯。
好似,常青树长就在她的眼睛里。
任谁对上这双眼眸,即便是心中冰天雪地,也可以顿时化作杏花烟雨。
这样安定人心的魔力,是与生俱来的,又或是仅她独有的。
而如今,竟然烟消云散了。
唐雨的眼睛忽然变得有些干涩。
不远处的护士看她一直站在这看照片,过来问,“你认识戚院长?”
唐雨抿了抿唇角,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应该是戚院长看过诊的病人吧,这个月已经有好几个人像你一样站在这看这照片很久了。”护士轻声,不乏惋惜,“但戚院长不会回来了,你也节哀。”
唐雨没有说话,眼神黯淡,可能是药效出来了,开始有些干呕。
她站在花园里透风,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到了坐在那的中年男人。
是抱走小女孩的男人。
上衣已经发黄变形,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他佝偻着身体,目光没有焦距的落在地上,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流了眼泪。
唐雨递过去一张纸巾,男人恍惚了一瞬,从纸巾上抬头看她。
唐雨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他。
男人接过纸巾,手掌布满茧子,迅速擦掉眼泪,声音低不可闻的道了一声“谢谢”。
看她也坐在椅子上,就默默的挪到最边处,和她保持距离。
唐雨关心的问他,“你女儿还好吗,我看她哭得很厉害。”
汉子脸上的纹路印得很深,皮肤粗糙而黝黑,是常年暴晒的结果。
他不大擅长交际,说话时也很局促,“我听我女儿说了,刚才对不起啊,她不是故意把血弄到你身上的,医生应该给你吃过阻断药了吧。”
“嗯。”她应,“其实我身上没伤口,用肥皂水冲掉血液就可以了,是医生担心我用手碰到了眼睛,才会给我吃药。”
汉子看了她一眼,唐雨眼神坦诚,没有丝毫的鄙夷嫌弃。
他才收回视线,低声说,“我也有艾滋,我们最好还是离远点吧。”
说完,他站起身要走了。
唐雨在身后说,“能坐下谈谈吗。”她道,“艾滋病没那么可怕,正常社交距离是不会感染的。”
那汉子身体陡然顿住。
这句话,他只从为女儿主刀的医生嘴里听到过。
“你女儿跟她口中的戚妈妈感情很好,戚院长也是我认识的人。”
唐雨开口,风吹得发丝晃动。
而汉子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一样,顿时变了脸色。
“我已经说过了,我负不起这个责任,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再来找我女儿!”
“我们已经很惨了,你们还想让我怎么办!难道我就想害死她吗!”
“非要把我们逼上死路吗!”
“非要让我……死在这里吗!”
他近乎力竭的喊道,低下头,哽咽到几乎不能言语。
汉子的情绪很激动,周围不少人看过来。
男人脚步凌乱身形慌乱的离开,唐雨愣在原地。
没反应过来到底哪句话刺激到了他。
只是‘负不起这个责任’是什么意思。
他害死的又是谁……
直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唐雨才缓过神来,抬头看身边的边炀。
“在这傻愣着干什么呢。”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什么都没有。
唐雨缓了一会儿,唇瓣微动,然后摇摇头,“没什么。”
她又看了眼男人去的那栋楼,收回视线,牵起边炀的手,“走吧。”
——
戚明洲听说有人来找他好几次了,对方还是一个青涩的小姑娘。
他在脑海里搜了半天,没搜到什么人。
直到看见唐雨。
她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捧着助理给她的水杯,乖巧的坐在那。
见到他后,马上放下水杯站起身来,眼神明亮,“戚叔叔。”
戚明洲没想到找到这的居然是唐雨,他扬起温润的笑,“唐雨同学,是你啊。”
唐雨乖乖的应声,“打扰您了。”
之前戚明洲给了她一张名片,上面写了他公司总部的地址,就在帝都。
唐雨之前来过几次,他都在出差,不在公司,这次终于遇到了。
“来我办公室聊吧。”
戚明洲把她带进办公室,吩咐助理倒了杯果汁给她。
指尖托了下镜框,他笑容温和,“来找我是为了边炀吧,边炀欺负你了?”
唐雨马上摇头,“没有,边炀很好。”
她抬头看戚明洲,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开口,“我来找您,是为了戚阿姨的事情。”
戚明洲脸上的笑容僵住。
沉重的寂静里,唐雨开口,“上次您说,您答应过阿姨保守秘密,那个秘密是不是跟一场手术有关。”
戚明洲的手指动了下,她察觉了。
这几天,她从许多护士和医生口中明里暗里的打听到,戚明宛是小女孩的主刀医生。
那场手术是她最后一场手术。
可这件事就像是关在匣子里的秘密,她再问深点儿,医生和护士都避之不及,谁都不再提半点。
她能问到的也就这么多。
所以,唐雨就来找了戚明洲。
“我姐姐是重病身亡。”他说。
唐雨看他,“戚阿姨最后的那场手术,患者患有艾滋病。”
戚明洲的手指已然攥紧,沉默了一会儿,“你走吧,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再谈。”
唐雨,“小女孩手术结束后,戚阿姨就生病了,而且病情一天一天严重,无法控制。”
戚明洲的声音开始发颤,“别说了,也别再继续试探。”
唐雨沉默了一会儿,垂在膝盖上的手指捏紧又松开,“对不起,提到您的伤心事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戚明洲摘掉眼镜,指尖疲倦的按了按眼眶,“我让人送你回去。”
他按下内线电话,让助理进来。
眼看着自己要被赶出去,唐雨有些着急,蓦地开口,“戚阿姨的病跟那个小女孩有关。”
戚明洲身体一僵,他转过身去,吩咐助理,“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