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舒成功病倒了。
时音听踏雪禀报的时候都惊呆了,她感觉慕云舒也不是那种弱柳扶风一病不起的人啊。
她匆匆赶去,完全没想到他能病得如此严重。
慕云舒如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此刻涌上病态的红潮,眉头一皱便咳嗽不止,唇色苍白如纸,窗外的阳光打来更显得人透明了几分,像是下一刻就要离开人世。
卫辛正为他把着脉,只是眉头越蹙越紧。
“如何了?”时音上前询问。
“慕小主这是寒气入体,若是不好好调理,很可能伤及根本,恐怕……子嗣艰难。”卫辛见四下都是她的亲信,便未有隐瞒。
躺在床上的慕云舒心里却是一咯噔,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受了凉,后果会这么严重。
若是难育子嗣,自己在这后宫便永无出头之日了。
他紧捏着拳头,一时觉得难以呼吸。
然而时音注意力却在寒气入体上,她知道自己在小世界根本不可能有孩子,所以比起子嗣,她更在意慕云舒的身体。
“怎么会寒气入体?”时音蹙眉冷声质问道。
四下男婢齐刷刷跪了一地。
“怪我,昨晚有些闷了,便开了会儿窗,许是那时着了凉。”慕云舒艰涩开口,他自己做的事情并不想牵连无辜之人。
说完,慕云舒忍着的咳意一起爆发了出来,他按着床沿,止不住地颤抖着肩膀。
时音见他如此,哪还有闲心去盘查是谁的失职。
她赶紧递了杯水给他润润喉咙。
“咳咳……陛下……咳咳……不要责罚他们。”慕云舒握紧了时音的手,大有她不允诺就不喝水的架势。
“好,孤不责罚,先喝水。”时音承诺道。
时音遣退了跪着的一众男婢,他们走前感激地看了一眼慕云舒。
“臣去煎药。”见状,卫辛找了个借口退下。
“且慢。”时音叫住人。
“云舒病重,劳烦卫医师就在这凰殿住下为他调理身子。”时音语气客气,但却不容推辞,“寻梅,你给卫医师安排一间屋子。”
“是。”寻梅高高兴兴地领了旨意,转身带着卫辛离开了。
“踏雪,孤不希望今日之事传出去。”满含威严的声音响起,令踏雪不禁打了个颤栗。
她知道陛下指的是慕小侍可能子嗣艰难的事情。
“陛下放心。”踏雪颔首行礼,封口去了。
交代完事情,时音再次把目光落在慕云舒身上。
床上的人缩在被子里,拱起一个小包。
“你这样会闷坏的。”时音摇头叹气,这人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她用力将他的脑袋刨了出来。
他正病着,身子使不上力气,心知无力抵抗,紧攥着被子的手掩着面。
时音将他的手扒了开来,却是怔住了。
床上的人已是泪流满面。
“好端端的,哭什么呢?”
时音用指腹将他的泪水拭去,可是那泪像是止不住的水龙头,一汩汩地没入两鬓。
“都怪我……子嗣……”慕云舒眼眶通红,别过脸去,余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卫医师不是说了还能调理吗?以后定能好的。”时音眸色暗了一瞬。
“真的会好吗?”慕云舒愣了愣转过头来,“陛下,我还有机会能做父亲吗?”
若他的身体恢复,她会给他子嗣吗?
慕云舒饱含希冀地望着时音。
但他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会好的。”她说。
说罢,时音起身,为他重新盖厚被子。
“你还烧着,先好好休息吧,孤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留下这句话,时音退出房间,背影有些仓惶。
慕云舒无措地看着毫不留恋的人离开,直到房间再次恢复寂静,慕云舒才收回视线。
他的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的云。
那云朵看似自由,不过也是被风推着走的罢了。
……
“音音,人们为什么都想要个孩子?”阿霖看着流光屏上神色呆滞的慕云舒,不知为何,竟感到一丝难过。
“为了传宗接代。”时音不假思索地回答。
“啊?可是人口比我们神界多得多得多了耶。”阿霖疑惑了。
“那或许是为了养娃防老,毕竟人类的晚年是很脆弱的。”时音捏着下巴略微思索。
“那为什么不把养娃的钱存起来呢?等老了再拿出来花不就好了吗?”阿霖不解道。
“对于皇室来说,需要孩子继承皇位,何况生出帝姬可以父凭女贵,甚至光耀家族。”时音举了个例子,毕竟血缘不仅可以传承金钱,还能传承权势。
“可是也可以实行禅让制或者选举制啊……”阿霖皱着眉头,想起去过的好些国家的首脑并不是凭借血缘继承的,国家照样发展得很好。
时音颇为认可地点头,她忽地想到什么,顿了顿又道:“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
“如果不相爱呢?”阿霖追问。
“那便是人类私欲下意外的产物。”
“这样孩子好可怜……”阿霖咬着手手泪眼汪汪。
“对。所以阿霖以后一定要和心爱的神仙一起生宝宝,不然小宝宝不会幸福的,知道了吗?”时音不忘顺便教导不谙世事的阿霖。
“阿霖记住了。”
阿霖郑重点头,然后在他的因果簿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时音心满意足地笑了,颇有一种吾家有娃成长成的自豪感。
蓦地她又想起了慕云舒那双饱含希冀眼睛和听到她的回答时的黯然。
时音脸上的笑容淡了,再次埋首于处理公务之中。
她有些羡慕生命短暂身体脆弱的凡人,他们好像很轻易地奉献全出部,用半生的光阴孕育子女,将一生的精力投入到一份事业。
他们也很容易因为微不足道的事情满足,譬如天上的月亮,短短七行的诗句,亦或是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他们喜欢赋予万物特殊的含义,也喜欢赋予一个普通的日子特殊的含义,他们还常常将希望寄托在除自己以外的别的地方。
虽然愚蠢,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其中的酸甜苦乐滋味比做神丰富得多。
这一刻,时音忽然觉得庆幸。
若不是小世界崩塌,她还不能体会这人间百味。
想到这,时音失笑地摇了摇头,她竟然开始喜欢上这没日没夜的“打工”生活了。
这日,时音处理完了政务,疲惫不堪地伸了个懒腰。
“陛下,北方茶都今年上贡了好些上等茶叶,奴为您烹上一杯?”候在一旁的踏雪轻声问道。
闻言,时音眼眸一转,计上心头。
她执笔在案前写写画画,不时蹙眉沉思,良久将写好的一张字条和一张图稿递给踏雪。
“吩咐御厨按照上面的步骤做,做好后用这个模样的容器装好。”
“是。”踏雪虽然疑惑,但还是仔细将东西收好,准备转身去御茶膳房。
“等等。”时音改了主意,将人叫住。
“单做茶饮便好,容器你不必管了。”
闻言,踏雪松了口气。
方才她瞥了一眼那画稿,上面画的东西她从未见过,如今不需要找人制作倒是可以省好些力气。
踏雪领了旨意,径直朝御茶膳房而去,将字条交给了御膳房的宫廷主厨。
御厨长看完字条惊呆了,那奇特的配方狠狠勾起了她的探索欲,差点忘了回话,“踏雪姑姑放心,既是陛下吩咐的,这茶饮我亲自来做。”
踏雪点了点头,急着回去复命。
她一走,整个御膳房便炸开了锅。
“师父,上面写了啥啊?”
“这茶和奶一起煮简直闻所未闻,混在一起能是个什么味儿?”
“这木薯淀粉和红糖加在一起又是个什么口感?”
“师父,徒儿给你打下手。”
“还有我!!”
……
另一头,踏雪回了御书房却未见到陛下的人影。
问了内侍,说是去了后花园。
于是,寻梅到了后花园见到了拿着大刀在那一小片竹林来回穿梭的身影。
“踏雪,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两根哪一根比较好看?”时音指着前面两根被薅秃了叶子的竹子。
踏雪怔愣了一瞬。
说实话,她没看出这两株有什么区别,
见踏雪拿不定主意,时音大手一挥,两颗竹子应声倒地。
既然选不出,那就一起砍了,左右不过是两株湘妃竹。
其实做杯具最好选用高山毛竹,厚实耐用。
可惜如今条件有限,在这宫里也只有这丛湘妃竹。
名贵的湘妃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个替代品。
时音一手提了一根竹子,径直走到凉亭,慢慢捣鼓她的‘奶茶杯’。
她先将之截成小段,然后挑选出了大小合宜的两段,最后打磨抛光。
除此之外,时音还挑选了两节笔直细长的竹节,作为吸管。
“将这些拿去御膳房,加入食盐煮一下,然后晒干。”时音将东西交给踏雪。
寻梅一直候在一旁,待她将吸管插入竹杯中才明白陛下的用意。
这是陛下上午画的用来盛那茶饮的杯具。
只是她不明白,用碗、用茶杯都能盛那茶饮,为何非得费力制作这么个物件呢。
她看见陛下的手被那竹子磨得通红,甚至为了制作这两只竹杯陛下连午膳都还没用。
踏雪若是问出口,时音指定要告诉她这是一种仪式感,奶茶不吸着喝那简直没有灵魂。
踏雪前脚刚离开,寻梅从宫外赶了回来。
“陛下,慕家的事情办妥了。”寻梅回禀。
她一早去出了宫,表面上是传旨宣左相丈夫明日进宫一叙,实则是为了和慕衍行商议构陷一事。。
“去书房再议。”说着,时音径直回了御书房。
这后花园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到了御书房,寻梅从袖中掏出了一封密信。
“这是左相嘱咐奴给您的。”
时音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枚铁片。
时音一眼便认出了这是精铁,只有制作兵器和甲胄才会使用的精铁。
“左相说,这是慕风歇半月前去在苏家名下的铁铺定制佩剑无意中发现的,店里的伙计说是苏家的车轱辘旧了需要更换,才从北方采购了一批上等的精铁。
但是慕小姐自小在军中长大认得这铁非同一般,发现了不妥之处便将此事告诉了慕丞相,慕相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谁料却被苏家反将一军,将通敌书信篡改呈给了您。”
时音摩挲着铁片,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她原以为只是政党之争,却没想到右相早已包藏祸心。
购置精铁,打造兵器,离谋反不远了。
“此事不可声张。”
时音将铁片收好放回信封,“你明日去慕府接人时,告诉慕衍行好好养伤,暂避锋芒。另外,派人盯紧苏家和苏竹青,有任何异动务必禀报给朕。”
“是。”寻梅肃色道。
“对了,司徒宁何时回京?”时音轻叩着案几。
司徒宁是先帝亲封的镇北大将军,她年少便因以寡敌众的燕山战役一战成名,这些年也打了不少胜仗,民间素有不败战神之称。
时音对这样的女子也是敬佩的,只是她上位后司徒宁便改变了策略,和北边外族你来我往地打了三年了。
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她一年一度回京叙职的日子。
“回禀陛下,司徒将军不足一月便能回京。”寻梅回道。
时音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
“音音,你猜这个世界的女主是谁?”阿霖神秘兮兮地捧着因果簿问道。
“司徒宁。”
“哇!音音你好聪明!”阿霖赞叹道。
时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哪儿知道,但是既然他现在提起答案不言而喻。
“是的,司徒宁就是慕云舒的官配!”阿霖八卦道,“按照原本的剧情,慕云舒男扮女装入仕,无意间被回京述职的司徒宁认出,慕云舒最终能洗清冤屈离不开司徒宁一路相护,霸道将军和丞相小娇夫真的太好嗑了有木有?”
时音无感,“嗑不动。司徒宁都三十好几了吧,慕云舒才二十出头,简直老牛吃嫩草。”
“嗯~音音说得对,司徒宁确实好老。”阿霖深以为然地点头,
两人完全忽略了二十五的某人也在吃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