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一席话,仿佛平地一声惊雷,震得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抖了抖。
“这,这怎么可能呢?”王氏最先反应过来,质疑道:“定安侯刚大婚。”
“昨儿众人都瞧着,他能亲自去伯爵府迎亲,怎么会如此严重?”
府医苦着脸摇头:“继夫人难道以为火药灼伤是闹着玩的,留下的后症极其多。”
“何况小侯爷伤病正严重的时候,从前线跋涉千里赶回来,给原本就严重的伤势火上浇油。”
“说个不中听的话,若非小侯爷有圣上赐下的各种寻常人所不能及的良药补品,只怕坚持不到现在。”
王氏朝沈修益看去。
沈修益眯了眯眼,接过话道:“可我兄长久久没有露面,最近几日频繁现身。”
“外人都在议论,觉得这是好转的兆头,难道是大家猜错了?”
“唉!”府医重重的叹了一声:“话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其实早在小侯爷要求出门之前,就曾召见过我们这些个常用的大夫。”
“经过大家聚在一起诊断,一致觉得小侯爷的身子不宜出门,最好是继续静养。”
“奈何小侯爷关在院子里多时,对自己的身子一日比一日绝望,怎么也想出去瞧瞧。”
“小侯爷还说了,他大婚乃为了冲喜不得已而为之,对小侯夫人多有亏欠,要是不能亲自去迎接,觉着对不住小侯夫人。”
“以上种种原因,这才有小侯爷出门迎亲的事,但,极有可能是这几日出去吹风遭了暑热,以至于病情再度加重……”
府医一边说,眼睛一边瞟着宋予恩。
宋予恩看出他想要自己配合。
但,她出门应付老太君一行人,此前也没听沈藏之说起还有别的计划。
她两眼一抹黑,压根不知道沈藏之的计划,怎么配合?
在场的几个都是人精,王氏扮猪吃老虎,沈修益亦是满腹心机。
万一她说出不好的东西,被其他几人察觉不对,扰乱府医和沈藏之的计划呢?
想到这,宋予恩蹙着眉,抬手抵在嘴前咳嗽了几声。
府医有几分着急,收回视线又道:“二公子和继夫人若是不信小人的话,可以另外请大夫来验证。”
另外找大夫……
宋予恩忽然反应过来了。
沈藏之的“病”,一直有专门的人照料,自他伤病卧床以来,不少人借着推荐大夫的理由探听虚实。
奈何沈藏之有皇上和太后娘娘这两张王牌,那些人就算想探听什么,也没办法。
府医身为沈藏之的绝对心腹,怎么可能主动开口,让沈藏之的死对头沈修益母子找人来验证?
似乎,她猜到沈藏之的打算了!
“胡说!”她猛地出声,呵道:“大胆东西,我忍你很久了。”
“我家侯爷身子好着呢,怎么在你嘴里就已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了?”
宋予恩生意清冷,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府医吓的浑身一颤。
旋即擦了把额间的冷汗,丧着脸劝解:“小侯夫人无法接受小侯爷的病情,也能理解。”
“但小人字字句句皆是实话,小侯爷的病情的确已经到了危及的程度。”
“您若不信,可以问问小侯爷身边的麦冬侍卫,他是不是叫人去请御医了!”
宋予恩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夹杂着难以置信:“不,不可能的!”
“昨儿小侯爷还说以后要护着我呢,怎么会……”
“唉,世事难料。”府医无奈的叹息,劝道:“何况小侯爷缠绵病榻多时……”
话没说完,宋予恩忽然暴起,尖锐的声音瞬间划破葳蕤庭的上空:“胡说,你分明是个骗子。”
“你们都是骗子,滚,给我滚,任何人都不准来打扰小侯爷,叫那些个狗屁御医也别来了。”
“我便是大夫,你们这群废物治不好的人我来治!”
府医似乎吓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着想要辩解:“小侯夫人,您,您怎么能骂人呢?”
附香看到自家小姐的状态不对,壮着胆子上前,呵道:“没听到小侯夫人让你走?”
“都滚!”宋予恩猩红着一双眼,抬眸从老太君几人面上划过:“还有你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看不惯小侯爷好,就是存了心来看笑话的。”
老太君当即沉下脸,不悦道:“宋予恩,你少给我装疯卖傻。”
“我们都是沈家的人,担心藏之这才来看她,在临安侯府,还轮不到你一个刚过门的新妇做主!”
宋予恩眼眶中都是晶莹的水雾,一双眸子血红着。
她强忍着似的,声音带着哽咽:“沈家又如何,这葳蕤庭有皇上的命令!”
“怎么,你们沈家是想凌驾在皇命之上,视皇命为无物?”
老太君蹙着眉,老脸上尽是对宋予恩的厌恶:“胡搅蛮缠,皇命难道还……”
话没说完,却见宋予恩疯了似的,随手抄起手边缸里的莲花,直接连根拔起,带着淤泥朝众人丢过去。
沈修益母子连带老太君三人,本就跟她站的很近。
她忽然间发狂,谁都没想到。
何况还是这般粗鲁无礼的莽夫行为。
躲闪不及,几人被甩了一身乱七八糟的淤泥。
甚至张着嘴说话的老太君,没来得及及时闭嘴,吃了一嘴的淤泥。
“咳咳咳。”老太君瞬间狼狈的咳嗽起来,王氏和沈修益也没好到哪儿去。
本来是预防走水的储水缸,三人合抱都抱不过来,因着太大了,光秃秃杵在中间不好看,这才种上莲花装扮。
这么大的水缸,自然而然,要种不少的莲花才合适。
宋予恩这一把直接揪出了一大块。
淤泥如天女散花似的落下,王氏和沈修益母子头上,面上,浑身上下哪哪儿都是!
淤泥带着土和水的腥味,还带着一股烂淤泥的臭气,王氏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她今儿穿的,可是新得的苏绣,还是双面花,穿第一次呢,就这么给毁了!
沈修益亦铁青着脸——以他对宋予恩的了解,只怕宋予恩真的对沈藏之的大方动心了。
不然她怎么可能在众人面前如此放肆的维护沈藏之,还因为沈藏之命不久矣而大动干戈?
看来,必须要找机会跟宋予恩谈一谈了!
沈修益刚要说话,瞥见宋予恩又薅起一把莲花,连忙护着王氏后退。
“呕。”老太君不知道是咳的还是恶心的,连连干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来人,还不来人,给我把这疯妇捆了!”
刚才府医要说沈藏之的病情,丫鬟婆子连带小厮全部赶出了葳蕤庭。
现在叫来人,除了葳蕤庭剩下的,哪里还能来人?
宋予恩扯着嘴角笑了笑,神色骇人:“对,老太君说的没错,我就是疯了。”
“你们如此欺负人,气的我夫君昏迷不醒,病情恶化,我难道不该疯?”
“就算我夫君不成了,我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走,你们这群丧良心的东西,一定会给我夫君陪葬!”
一边说,手里的淤泥莲花再度撒手。
老太君躲闪不及,迎面浇了一头。
冰凉恶心的淤泥顺着头发流入了脖子,老太君气的失去理智,毫无风度的大喊大叫起来:“啊!啊!啊~~~”
“快,快带我走,她疯了,这个贱人疯了,再不走,她要杀人了!”
沈修益忍着恶心,上前搀扶起老太君,顺便看了眼宋予恩。
宋予恩脸色涨红,眸子也猩红着,整个人处在极端的愤怒中,像是被点燃的火球,随时可能爆炸。
沈修益心里瞬间涌起千般疑虑。
他一边搀扶老太君,一边试探:“宋大小姐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同兄长刚成婚一日,此前毫无感情。”
“怎么忽然因为府医一番解释,忽然间失态,还对长辈不敬?”
他的潜台词不难懂,无非是在质问她是不是早就跟沈藏之暗通曲款,早有来往。
不然一日的感情,不可能让她对长辈动手!
宋予恩冷冷的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恰好到处的复杂。
沈修益没等到答案,老太君拍起来之后,怒声催促:“走走走,快走,这个贱人疯了。”
她不仅头上身上衣裳上都是淤泥,现在里头贴身衣裳也有了!
烂淤泥的味道直冲鼻腔,再不处理一下,她也要疯了!
老太君踉跄着朝外,沈修益和王氏只能跟上。
在几人还没走出门之前,就听宋予恩厉声吩咐附香:“严密把守葳蕤庭,别让那些惹人厌的苍蝇飞进来。”
“还有,我刚才的话并非气话,既然府医和那些大夫都是废物,一个也别让他们来了。”
“我母亲是前线出了名的大夫,我作为她唯一的女儿,必不会逊色。”
“此后我来给夫君看诊治疗,不需要任何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