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许太医扶起瘫软在地的沈无妄,像是拎一只破败的布偶。他低头看着沈无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但很快又被更加阴狠毒辣的神情所取代。
他抬头,向门口处走进来的沈无妄下属点了点头。
那下属一见瘫倒在地的沈无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小许太医,请……手下留情。”
小许太医冷哼一声,“我不弄他,他就要杀我。”
他对着那个侍卫挥了挥手,“出去吧。你今日做得很好,主子会嘉奖你的。至于旁的事,就无需你管了。”
那侍卫搁在门边缘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小许太医,你要多久?属下……怕有人来。”
“不用多久,拖上两个时辰。”
侍卫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终是一咬牙:“好。”
他转身离去,用力地关死了那扇门。
小许太医这才低头,他身材瘦弱一些,吃力地把沈无妄拖回到座位上,坐好。
他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冷哼道:“怎么就偏偏选中了你……要不是……真想就这么要了你性命……”
沈无妄意识忽断忽续,却根本听不懂小许太医在说什么,更看不到他眼中有若实质的,恶意。
身边,小许太医冷哼一声,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刚从沈无妄后脑拔出的那根针。
他手指探入男人后脑浓密的黑发中,摸索着。
竟慢慢地,拔出三根长针。
每一根上,都带着凝固的黑色血迹。
小许太医皱眉,“怪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布包。
布包打开,里面竟是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他比着刚刚拔出的针,在布包中重又选了三根一样长短的,用一种散溢着冷冷香气的药油仔仔细细擦过。
才一边低语着什么,一边一根接着一根,慢慢地插入沈无妄脑后三处要穴。
“嗯……”
银针入脑。
剧痛像烈火一般,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沈无妄额上遍布冷汗,眉心紧紧皱起,血色飞快地从唇上褪去。
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钳制住。
眼皮更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眼前一片黑暗,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剧痛清晰无比地提醒着他,他正身处地狱般的折磨之中,无穷无尽。
“不、不行……不要忘……”
沈无妄张口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痛苦的呜咽。
崭新的画面,新的父母,新的身世,新的记忆。
正在一点一点,随着小许太医恶魔地狱一般的声音,霸道地挤进脑海。
驱散着,从前的记忆。
驱散着那女孩的笑脸。
那女孩……
叫什么来着?她的名字……很重要的人……可是……想不起来,全想不起来了。
沈无妄苦苦挣扎着,像一个马上就要溺死在无尽黑暗中的人。
小半个时辰过去。
三根钢针全部入脑。
沈无妄脸色死人一样苍白,漆黑的睫羽剧烈地颤抖,好像正在跟什么可怕的梦魇殊死搏斗。
一旁的小许太医竟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喘息着:“真……真麻烦!”
他双腿一软,跌坐在一旁冰冷地上,好半晌,才撑着桌面想要站起……
紧闭着的门外,突地传来一阵喧哗。
小许太医皱眉,凝神细听。
“江妃娘娘,您怎可、怎么擅闯慎刑司?这、这本就不是后妃该来的地方!您也不嫌晦气……”
小许太医眼见着,听到“江妃”这两个字,沈无妄眉毛猛地皱了一下。
幸好,眼睛还是未曾睁开。
小许太医心中冷笑,这次,他可是下了足本的蒙药,就不信沈无妄还能……
下一刻。
江书清越的声音传来:“住口!本宫岂是擅闯?本宫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前来询问沈大人。他人呢?如何不出来见本宫?”
“沈大人正忙于公务,怕是不便。”
“还有什么公务,比皇后娘娘的事儿更大?让开!”
小许太医皱眉。这个江妃……
现在,鸿庆帝不在宫中,太后又去了,自然是皇后为尊。
表面上,没人敢抵抗皇后。
可是……
门口那侍卫还在垂死挣扎:“江妃娘娘!别忘了,您自己的嫌疑都还未洗干净呢!”
闻言,小许太医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这侍卫说得不错。
种种证据,都指向江书,毒杀太后,灭口郁辅臣,害死顾如烟。
局面,分明就是一片大好!
这下子,那个江妃总该知道害怕了吧?
下一刻。
“江妃娘娘!娘娘!您不能进去啊!”
那侍卫竟惊叫了起来。
江书这是要……硬闯?
小许太医一愣。
可一阵脚步声,已向他逼来。
“该死!”
不能给这个女人绊住手脚!
顾不上旁的,小许太医一个箭步冲到窗边,纵身一跃,竟是从那狭小的窗口跳了出去。
几乎就是几息后。
“咣当!”
沈无妄房门被重重推开。
江书清一身素白衣裙,顾不得礼仪规矩,提着裙摆便冲了进来。
她一眼便看到了桌前的沈无妄,他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薄唇紧紧抿着,眉头痛苦地皱起,仿佛正在忍受着巨大的折磨。
不知死活。
江书清的心猛地一揪,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身边,颤抖着手,先去摸他脖颈上脉搏。
男人肌肤凉凉的,遍布冷汗。
可……
至少,还活着。
江书微微松了口气,“沈无妄,你怎么了?”
可回应她的,只有沈无妄急促而微弱的呼吸声。
江书身后,那侍卫也满脸惊慌地跟了进来。
看到屋内没有小许太医的踪影后,他明显舒了一口气。也跟着江书乱喊:“诶呀,沈大人这是怎么了?是身子不适,发病了不成?”
他跺脚,一副焦急的不行的样子:“定是这几日查案累到了!小的这便去请太医!”
侍卫脚底抹油,刚要转身。
“等等。”
江书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让你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