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兄呆了几秒,不明所以地点头,欢喜道:“是啊,这位公子难道认识他们吗?”
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这样的造化,能认识这种大人物!
不过他们既然认识,为何不直接找这个少年帮忙?
谢行蕴扯了下嘴角:“人来了?”
“来了来了,就在门口候着呢。”
“让他们进来。”
大表兄面色大喜,“是是,小人现在就去通知他们,两位大人请稍等。”
江淮瑜挺好奇的,就算是在办案的过程中,这个京都来的小侯爷也始终漫不经心的,各种应对之法饶是让他和白大人都眼花缭乱,像是个久居高位者习惯性地发号施令。
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在他身上却显得毫不突兀,仿佛本该如此,理所应当。
现在居然会为了一件事停下步伐,这令得江淮瑜心中有些好奇。
大表兄一路小跑到门外,脸上的喜气快要溢出来,看到探出头焦急等待的两人,他露出白花花的牙笑道:“你们可真是不够意思啊,认识那样的贵人都不和大表兄我说一下!”
他言语之间满是喜悦,看得许茂平和余伯泉茫然不已。
“什么贵人?”
“你们还想瞒我?嗐,都是一家人,你们要是早说我哪还能收你们的礼啊,快快快,大人要见你们!”
许茂平和余伯泉听得云里雾里,这怎么进去一趟出来说的话他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他们抓住了重点。
大人要见他们!
余伯泉激动万分,“爹,我们马上就能报仇了!”
许茂平脸上的肉颤抖了下,表情有些可怕的狰狞,“是,我们马上就能弄死那个小子了!”
大表兄热情地将他们搀扶下来,侍卫过来搭了把手,将几人快速带去了府中。
郡守府颇为气派,假山流水,勾檐画廊。
几人来不及欣赏就被带到了一间屋子里。
地上的毯子勾画着高山袅雾,一进去几人都不敢抬头,依稀只见到一扇屏风隔绝了两道人影。
江淮瑜摸不准谢行蕴的意思,询问道:“大人?”
谢行蕴淡道:“审。”
江淮瑜颔首,走出屏风外,低头看着他们,“你们有何冤屈?细细说来。”
许茂平激动抬头,看向男人的袍角:“大人,我是梁州余家的许茂平,前些日子我的外甥女从京都过来探亲住在我府上,我们是费尽心思地让她开心啊,可谁能想到她居然还带着个男人回府!”
余伯泉早就和他对好了话,气道:“正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一个外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我和我爹就上前说了两句,结果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尤其是那个男人,估计是家中有人当小官吧,狂的不行,一剑就将我爹的腿给废了!”
“还有我那个外甥女,胳膊肘往外拐,我儿子也被她毁了下半辈子!可她到底还是我外甥女,年纪又小,我们就不追究了,但是——”许茂平眼角迸出几条血丝,“那个男人,大人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他这是蓄意谋害!应当处以极刑!”
管家皱眉呵斥:“该怎么判是大人的事,休要以下犯上!”
“是草民的错!但是大人,您可一定要替草民做出啊!我们余家就是被这个男人彻底断了香火啊!”
江淮瑜了解情况之后酒皱紧了眉,他知道余家也是因为京都白家和他们有亲缘关系,听说这个许茂平是个上门女婿,一连三胎只生了余伯泉一个儿子,这家中仅有的两个男丁一夜之间被废了,全家香火断了,这人倒是狠。
“那男子长相如何,现在何处,你们可知?”
许茂平正待答话,就听得一道冰冷的嗓音。
“这。”
江淮瑜反应极快,震惊转头。
许茂平方才就觉得里面的声音有些耳熟,现在一听他说话的声音,立刻就判断出是谁了,他激动地伸出手指,“就是他!大人!”
余伯泉惊诧过后便咬牙,“大人,难道他也是来告状的?他和我表妹串通一气,大人您可别被蒙蔽了!”
谁知里面的男人还未起身,管家就率先将许茂平的手指打了回去,怒斥道:“大人身份尊贵,岂是尔等能指指点点的!”
许茂平整个人傻住。
高冷少年不疾不徐地从屏风后走出,那把废了他腿的剑还悬在他的腰上,寒意凛冽。
“怎么……怎么会,是他,可是他怎么会是大……”
余伯泉此刻已经语无伦次,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似乎惹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许茂平向来精明的脸上冷汗涔涔,滴在毯子上,看向江淮瑜,“江大人,他……他是谁?”
声音抖得像是筛糠,完全没有之前半点嚣张!
江淮瑜并未理会他,而是先躬身行了个礼,“大人。”
谢行蕴剑眉蹙起,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向地上两人。
许茂平瘫软在地,表情像是见了鬼。
真的是他!
江郡守怎么会叫他大人!
谢行蕴神色轻戾,“是我砍的,又如何?”
许茂平心中还怀有一丝希冀,“天子,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
江淮瑜也看明白了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住在余府的便是白羡鱼,和白羡鱼一起出现在余府的便是谢行蕴了。
比起这添油加醋的两人,他无疑更信任谢行蕴,看他们慌张的表情,定是隐瞒了什么……
“如实交代!”江淮瑜面色微厉,“若是有半点隐瞒,诬陷朝廷命官一罪,足以将你们打入死牢。”
余伯泉率先承受不住,“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这就走!”
许茂平看了眼余伯泉,嫌弃的眼色不加掩饰,“江大人,敢问这位大人是何官职?”
他自知今日这事若是他们低头了,那肯定讨不到好果子吃,事已至此,只有放手一搏!
江淮瑜暗中瞥了眼谢行蕴的神情。
许茂平以为他是在犹豫,自认为胜算高了一筹,冷笑一声道:“大人想必也知道,我余家和京都白家是姻亲!白元年将军是我连襟!我外甥女不懂事,可我还有几个外甥,他们肯定不会让我和我儿吃亏的!大人说话做事前,还是谨慎些的好!”
这话一出,大表兄、余伯泉、管家,甚至是江淮瑜脸色都变了变。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实际上许茂平就是在赌,他在赌眼前这个男人没有白家的权势!
就算是年少有为又如何,这整个大夔,有几个比得过白家!
孰轻孰重,只要是个人就分得清!
谢行蕴却低沉而缓慢地笑了,轻蔑道:“我是谁?”
他偏眸睨了江淮瑜一眼,“江淮瑜,我是谁?”
少年这句话一出,许茂平从中嗅出了些有恃无恐的味道,他强自镇定,“你是谁也不可能有我外甥那样的背景!除非你是皇子!”
但是皇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到梁州来?皇帝的儿子虽多,可最大的也不过十几岁,无一接手政务,尽数在太学!
若是皇子,那也是称呼殿下!
江淮瑜配合谢行蕴开口道:“小侯爷虽非皇子,但陛下所有儿女见了,都得叫他一声表哥。”
五雷轰顶。
许茂平面色苍白,喃喃地张大嘴。
他在听到“小侯爷”这几字时就预感不妙,听完之后更像是一盆寒冷刺骨的冷水从他的天灵感浇到了脚底板!
能让陛下所有子女都叫表哥的……小侯爷,大夔唯有一人!
余伯泉骇然道:“你是谢行蕴!”
镇北侯和静安长公主的独子,便是见了皇帝都能叫一声舅舅!
前不久方才高中,常常人挂在嘴边的天赋异禀的小侯爷!
管家直接让人压住了这三人的胳膊,“不得大呼小叫!”
许茂平心如死灰,惊地失了声,没想到白羡鱼身旁随便一个人都是这么大的来历。
他以为这个男人没有白家的权势,实际上他们才是皇亲国戚!
这时,外头又是一阵喧闹的声音,余老夫人和余凤艳也踩着步子焦急来了,方才她们一下马车,和侍卫说了几句,侍卫以为她们是一起的,便将她们带了进来。
“你们又是谁?”江淮瑜看了眼一进来就跪下的两人。
“回大人,民妇是余家的余凤艳,这是民妇的母亲。”余凤艳焦急道:“家中男人不懂事,给大人你们添麻烦了,民妇这就带他们走,还请大人放他们一码。”
许茂平和余伯泉此刻像是被剥了壳的乌龟,颤颤巍巍地挨靠在一起,一句话都说不出。
只紧张地不停吞咽口水。
谢行蕴在他们正前方落座,泛着冷感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锦囊,未发一言。
江淮瑜上前问道:“他们方才说小侯爷无缘无故伤了他们,听你们话里的意思,这当中还有什么隐情?”
余凤艳心头一惊,“什么小侯爷?我们府上从未接待过这等贵客啊?”
他们不过是有了些积蓄的商贾之家,还算不得很富裕,便是郡守刺史一类,便都有些鞭长莫及了,遑论侯府!
余老夫人也满是大汗,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江淮瑜道:“你们抬起头来。”
方才她们一来就低着头不敢到处瞧,应该是没有看清楚谢行蕴的脸的。
余凤艳控制着狂跳的眼皮抬头,片刻之后惊叫一声。
余老夫人也看清楚了,这不就是那日站在羡鱼身旁的男人吗!
联系到郡守的话,难道、难道他就是侯爷!
再一想到这两人是来干什么的,便知道他们为何瑟瑟发抖了!
余老夫人怕极又气极,哆嗦着起身,一拐杖狠狠打在余伯泉和许茂平身上,嘴唇颤抖:“两个混账东西,自己做出的畜生事,肖想羡鱼,还用那种肮脏手段,就连老身给她送的补品你都算计进去,还有脸怪罪小侯爷,振振有词来告状!老身今日非打死你们不可!”
余伯泉回过神,赶紧磕头道错,手抖地像是在抽搐,“小侯爷放过我!是小民眼瞎,是小民该死,小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小侯爷即使阻止了小民犯下滔天大祸!小民理当感激不尽还倒打一把!可大人宅心仁厚,求大人开恩!”
许茂平还没有恢复过来,吓得居然口吐白沫。
谢行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在余家老太和余家妇人上停留一瞬。
他淡漠道:“既然该死,那便死吧。”
余伯泉骇得瞳孔紧缩,当场吓尿,臭烘烘的液体出现在他白袍子上,刺眼醒目!
“大人开恩啊,大人开恩!”余凤艳和余老夫人的脸色惨白地像是一张纸。
江淮瑜扫了他们一眼,下令,“将这二人打入牢中仔细审讯。”
“是,大人!”
哀嚎声此起彼伏,余老夫人想去抓余伯泉的衣角,结果抓了个空,倒在地上,老泪纵横,“大人!大人饶了我孙儿吧!”
江淮瑜见得多这副场景了,故而无动于衷。
可让他再度意外的是,谢行蕴居然迈步过去,将跪伏在地的老夫人扶了起来,后者大气不敢出,震惊地望向他。
“别让她看到。”他松开手,面色阴晴不定。
老夫人心力交瘁,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只觉得这个少年不似那日看上去那样慵懒随性,一个眼神都压迫感十足。
“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闯来。”谢行蕴漠然道:“若非因为你们两人,他们当日便没了命。”
余凤艳的哭声戛然而止,面对着这个年轻的小侯爷,心里第一次有了骇惧之意。
江淮瑜开口,“你们管教不了,就该料到日后会有这么一天,他们犯错会被旁人管教……意图谋害官眷,诽谤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不等余凤艳两人深思,江淮瑜便道:“回去静候发落吧。”
余老夫人怔忪起身,两人皆是脸庞煞白,可她们谁都怪罪不了。
外人能看得出,她们最为最亲近的人自然也看得出,伯泉这孩子已经让许茂平给带歪了,是她们当初没有好好训诫他,子不教,父母之过。
“罢了……怨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