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半个时辰,赵白鹿还是没走出屋子,只是丢出来几件衣裳,让李乘风拿了她的衣服过来。
而此时,草棚之下,李乘风小口抿着酒,上下打量着钱树生,时不时便咋舌两声。
“你小子,什么运气啊?我才杀了她妹妹,她要找我报仇,结果你救下了她?”
钱树生原本盘坐在一堆零件儿之中,此刻听到李乘风言语,吓得一激灵:“合着……合着我带来了个杀手啊?那少夫人为什么还要救她?”
李乘风笑着拍了拍钱树生肩膀,压低声音说道:“树生啊!不管那个女子能不能被你家少夫人救活,都要说她已经死了,明白吗?”
钱树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不明白,但侯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李乘风一笑,往外看了看,见几位侍女忙着清扫院子里的积雪,便说了句:“树生,你不需要别人伺候吧?”
李乘风点头道:“去告诉那几个丫头,就说即日起除却后园之外,这处院子她们也不能再进来。”
事实上李乘风也在与赵白鹿心声交谈。
此时赵白鹿已经给左丘蓝婵喂服丹药,但想要救活,没有那么容易。
“三剑都是朝着心脏去的,但她的心不在左边,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不然你问问那位姐姐,有无什么办法?”
李乘风无奈道:“那是我挂账的师父,你管她叫姐姐?合适吗?”
结果灵溪冷不丁开口:“合适,没什么不合适的,什么挂账的师父才不合适吧?告诉小白鹿,左丘蓝婵是炼气士,还到了凝神修为,只要不是被砍下头颅,就不会立即死去的。炼丹法门没有丹方我是想不出来的,只能由她与那些人换取些药材,主要是给她的,顺便治一治左丘蓝婵。而她手中的回春丹,不过能吊住左丘蓝婵一口气罢了。”
话说罢,赵白鹿拖着疲惫身子走出屋子,本就虚弱,此刻面色更为苍白。
“树生,这几日你照顾她吧,但凡她有苏醒迹象就离远点儿,那是个疯子。杀了亲爹之后,把人烧了化成骨灰掺水喝,说是要记住父亲的养育之恩。妹妹死了,就把妹妹的指头剁下来弄出吊坠,脖子上挂的那玩意儿,就是她妹妹的手指头。”
钱树生瞪大了眼珠子,又咽下一口唾沫,不住的往屋里望去,心说我这多此一举啊!这不是救回来个大变态吗?
李乘风无奈一笑,只得望向钱树生,安慰道:“她吓唬你的,这疯子可没那么容易醒来。”
赵白鹿则是噗嗤一乐,笑盈盈望向钱树生,“树生啊!胆子忒小,这可不行啊!”
钱树生只得挠挠头,干笑道:“少夫人别笑话啊,我这不……在练嘛!”
李乘风丢下五道机关人,让钱树生将其灵枢换做雷击木,之后就带着赵白鹿回了屋子。
“三剑,从三个方向插入她左胸,若非她心脏位置不对,必死无疑了。一个凝神修为,还极其擅长水法,杀力绝不会低。此时有理由杀她的,貌似……”
李乘风笑道:“依照常理,只会是我。因为左丘凫被我所杀,左丘蓝婵前来复仇,又被我杀了。”
赵白鹿转头望去,“那你?”
李乘风只是摆了摆手,“不必担心,我是不会有事的。”
但怕就怕,京兆府三十六县,悬剑司就大掌剑一个四境,还不在京城容易顾头不顾尾啊!
赵白鹿长叹一声,呢喃道:“大瑶若只是个门派,当今实力早已一骑绝尘。但大瑶毕竟是王朝,地域辽阔,眼前修士远远不够分。”
这就跟狗撵地鼠一样,堵住这边洞口,人家从那边洞口出来。
自己这边地盘儿太大,又做不到瞬息便至,那必然会疲于奔命。
想到此处,李乘风不禁呢喃:“国运……国运!”
赵白鹿并未打扰,她只是觉得,李乘风好像没有最初那般从容不迫了。
“哦对了,今日翻看了卷宗,只看到上面写着两年前丈母娘入京,与清灵岛鱼清清碰过面。只有只言片语,没有更多记载。倒是你,确定你娘是在长安受了重伤?”
赵白鹿甩飞一枚干枯灵石,随后点了点头:“娘亲不说,爹也不说,但我能确定,娘就是在长安受了重伤的。但你这个丈母娘,是不是叫的太顺嘴里?”
听到此处,李乘风神色尴尬,索性不再言语,而是盘膝床头,一边沉思一边运转灵气温养刚刚开辟的窍穴。
依照灵溪所言,琉璃金身不算什么稀奇的炼体法门,但若真能修成九重天,练就琉璃身,那便称得上是肉身成圣了。
每当李乘风专心致志去做一件事时,他的心神总会沉入灵溪所在的那处洞府之中。
没当这个时候,月桂树下的寒玉台,便会被李乘风所占据,灵溪只能坐在树枝上,瞪眼望着。
李乘风端坐寒玉台,这是第一次仔仔细细观看琉璃金身的诀窍。
修行这琉璃金身,是不需要淬炼灵气的,而是修真我之气,类似于灵气复苏之前,寻常武人所说的内力。
灵溪本来无聊至极,想回去睡觉的,结果在跳下月桂树的一瞬间,却瞧见又一个李乘风出现在了不远处。
灵溪诧异转头,这才发现,那个李乘风的身形要更虚幻些。虚影几个纵步,看样子是没有动用任何灵气,是脚底在一瞬间散发真气,硬生生将自己托了起来。
灵溪眨了眨眼,望向寒玉台上,李乘风此刻正翻看着琉璃金身其中所记五技之一,凌虚。
不过是不入流的技法,灵溪都没正眼看过,结果此时瞧见李乘风那道虚影踏空而起,她的脑海中,也逐渐浮现几块记忆碎片。
但突然之间,李乘风翻书一页,于是又有一道虚影凭空出现。
这道虚影略有不同,不止会五技法之一的凌虚,竟然在踏空而上的同时,并指朝前。那道虚影身上真气流转清晰可见,此刻真气聚集在小臂之上,随着手臂伸直朝前一点,一瞬间的爆发,竟是不输剑气,只是这真气只能击打一丈之内。
灵溪眯了眯眼睛,沉声道:“罡指。”
她已经将目光转去一侧,因为第三个身影出现了,这道虚影出现之时便在狂奔,但下一刻,竟是消失不见。灵溪连忙转头,却见那道虚影出现在了石壁之上,又在一阵真气涌动之中,瞬移一般来去穿梭。
这是五技法,神行!
紧接着,第四道身影出现,现身之时竟是先行用出神行,连续瞬移几次之后,突然一拳一脚接连递出。依旧是在一瞬间将真气凝聚然后爆发,相较于罡指的穿刺,这拳头与腿要更霸道。
灵溪嘴角微微上扬,“山崩。”
第五道身影出现之时,其余四道虚影几乎是在一瞬间动了起来,拳脚指肘齐发,同时向第五道身影出招。
但此时,第五道身影十分淡然的斜竖一臂于胸前,食指中指并拢,口中默念:“金甲。”
下一刻,真气在一瞬间凝结为一道金色甲胄,其余四道身影的攻击全然无用,只是一瞬间后,金甲便尽数消散。
五道虚影先后返回,没入李乘风体内,而李乘风也终于合上了那本册子。
李乘风一脸喜色,根本就掩饰不住。
这五技法,于琉璃金身的功法一样,分为九重,要先有境界才能修习。
“灵溪,这琉璃金身,完全可以媲美炼气之道,于炼气士境界简直完美对应。同是第二重,于灵台修士交手绝不会弱多少,劣势在于只能近战,且要对战局有极为精准的把控。但炼气士一旦被近身,便必然吃亏!”
而且这外练筋骨内练真气,虽然对天赋也有所要求,但绝不至于像炼气士一样,一有些人一生都只能是炼气修为。
“我刚才琢磨了,修行琉璃金身,炼气士要更为顺畅,是因为炼气士可以以灵气开穴,能很快练出真气。但寻常人,只要能按照琉璃金身所标注的,外练开穴,便也能练出真气。人身三百六十二穴,琉璃金身九重天共开一百零八穴而已,一境十二穴,前三十六穴都能依靠外练去打开,这简直是给不能炼气的人量身定做的!”
见李乘风乐得合不拢嘴,灵溪便也由衷的高兴。
她笑了笑,将方才脑海重点碎片梳理了一番,然后开口道:“方才你显化五道虚影之时,我想起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你的大衍诀,已经可以衍练术法,如那五技法,你五道身影分开去修行,便要快人四步。第二件事,也是这五技法让我想起了一些零碎东西。琉璃金身的确是一位不能炼气的人所创,记忆中那人名为宋煜,更多的就想不起来了。而琉璃金身,只要不是天资太差,修炼至三重确实不难。但要破入四重就难了,因为一旦到了四重,罡指便不止能在一丈之内使用,凌虚也能借助真气御风,神行更是能瞬息十数里。而一旦到了七重天,真气成真罡,是不弱于神游修士的。”
李乘风听的一愣一愣的,这顾玄风运气是真他娘好啊!找到了封神之术不说,还弄到了如此功法,一旦推行开来,不出数年,单单能比肩黄庭的人就不知要有多少。
想到此处,李乘风一下子意气风发起来。
但灵溪突然说道:“晓得你已经打算将这炼体功法交出去,但你要想清楚,一旦大肆推行,七大仙门定会学去。”
未曾想李乘风一脸笑意,猛的起身,几步朝前,端得是意气风发。
“七大仙门加起来不过数千之众,我大瑶王朝有百万大军,千万少年!学去又如何?我就不信了,无那祖上所留,同在山脚河边开始登山,我们凡人会不如那些所谓仙人!”
若说什么众生平等,李乘风当然会嗤之以鼻。但若说山下凡人生下来就不比山上仙人,李乘风偏偏不信。
树生那小子,以后得让老叶盯着,一天非得练上三个时辰不可!
此时此刻,李乘风是越想越激动。
“神机营来的一千人,明夜一过,我要亲自去当教头!”
“挖坟掘墓的活儿……以前瞧不上,现在我也得弄一弄了,好东西是真多啊!”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说不定能在古代遗迹之中,发现关于灵溪的蛛丝马迹。
不说以后若是能有自由身,她可以找个喜欢的男子什么的。光是想到若能让灵溪不需要再盯着这严严实实的石壁,李乘风就愿意为她一试。
灵溪笑了笑,走到李乘风面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领子,随后笑着说道:“明日到了扶摇楼,多待一会儿,丹方什么的多翻翻,你们大瑶王朝几乎就没有能用以疗伤的丹药,若是能想起一两种来,也算是个好事。”
说到此处,灵溪松开手,坐去寒玉台,懒洋洋趴下之后,才问了句:“你有没有想过,什么人会像我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但看见那些残篇之后却都知道。我想过我会是古时候的一位奇女子,或许是个很厉害的人,一方大能?但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吧?可我,偏偏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却什么都知道。小乘风,你想知道我是个什么人吗?”
这次一句小乘风,李乘风并未反驳,反而是打趣道:“说不定古代有一座很大的藏书馆,灵溪便是个校书郎之类的人。只不过,守典藏的那些人,多半都是老头子啊?谁会让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去校书?”
灵溪哈呵呵一笑,抬脚便踹去。这是头一次,李乘风也没料到,当然便是一个踉跄。
“你这家伙,还敢开我的玩笑?我可是你师父!”
李乘风干笑一声,嘀咕道:“暂时还是挂账的,待能真正给你磕头了再说,到时候我给你找几个美男子,像赵白鹿那本书一样,全绕着你转圈儿。”
说罢,李乘风便施展遁字决,收回心神。灵溪一脚自然落了空,只得骂骂咧咧几句。
之时盘坐床榻之上的李乘风,还是没压住满是笑意的嘴角。
于是上铺有个姑娘冷不丁探出头,板着脸问道:“笑什么?”
李乘风一愣,“没什么啊?”
赵白鹿面色愈发的黑,“是不是找灵溪说话了?她长得好看吗?我跟她谁好看,你是不是喜欢她?”
这问得……李乘风嘴角抽搐不已。
“我说你还是少看点情情爱爱的书,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都说了那是我挂账的师父,纲常伦理不能乱啊!”
见赵白鹿一脸不信,李乘风只得说道:“这么说吧,我老憋着占你便宜,可我从没想过对灵溪这样。她对我而言,救命之恩,授艺之人,挂账的师父,仅此而已。对她而言,或许是无聊之中,教一教我。”
李乘风真的从未对灵溪有过别的想法,他是打心眼里认灵溪为师父的。
都已经睡下的灵溪也点了点头,笑道:“还算敬重我这个挂账的师父,此为正解。”
……
第二次仙门之乱前,太庙是在皇城东南。但后来长安城付之一炬,虽然现如今重建了,但其实皇家与臣子是分开的,皇城之中供奉历代功臣、宗亲。历代皇帝的牌位,后来便在西内苑以北的禁苑之中,在永安渠流入大明宫与渭水的分岔口修建了皇室家庙。占地不小,但寻常时间不得进入,只能在皇帝即位之时进入。
但此时,有三道黑衣兜兜转转,入了大殿。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对着最高处那道牌位抱拳,恭恭敬敬道:“主上,叶渡来报,明夜李乘风与那位刘公子将在扶摇楼会面,我是想着,待其见过之后,再去找那位刘公子,但大概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说罢,并未人出现,唯独声音而已。
“朕要的是仙丹,他要什么,你们想办法去做便是,这等小事也要专程来一趟?”
黑袍人赶忙双膝下跪,以额头抵在地面,沉声道:“主上恕罪,不只是仙丹之事,还有顾玄风自终南挖出来的东西,确实如访古司的护庙所报,属下已经想了法子,但此举势必会引来顾玄风,或许陛下也会阻挠,故而要向主上禀报。”
苍老声音冷冷一笑,“拿朕之国运封神,一旦事成,那这大瑶是姓李还是姓顾了?放心去做,皇帝若是阻拦,朕看太子也不小了。若太子也随他父亲,济王也不是不行。皇帝而已,凡李家血脉,谁都做得。”
话锋一转,那苍老声音问道:“朕说了,搬倒顾玄风无用,要让百姓心中的顾玄风倒下,这才有用。至于封神之人,只能是朕!朝臣、百姓,既然都已经这般无君无父,那死上一些,便也不足惜。”
黑袍一笑,“主上放心,我等已在徐徐图之。”
苍老声音轻咳几声,之后又沙哑了几分。
“那就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