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走了两层楼,杨宇关闭手电。
二楼右边有一条连廊,直通住院部,往左边走几步,则可以俯瞰整个一楼门诊大厅。
以往这下面都是人山人海,此刻却一片安静。
“这地方荒废这么久了,真的会有人来看诊吗?”他没来由升起一阵好奇。
夜班规则上有一条提到了门诊部,说晚上这里会很热闹,最好不要去查看。
但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于是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在护栏边朝下看去。
白色的地砖反射着三十年前的老旧钨丝灯,瓦数很小,导致大厅有些昏暗,一排排候诊的塑料椅子上空无一人,导诊台和护士站也是空荡荡的,药房里架子上还有很多发霉的药,窗口没有人。
一切都和自己白天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夜晚的灯光下,杨宇望着这一幕,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恐慌。
他想起了以前和三甲医院一个神经外科同事聊天时,了解到的一个心理学原理。
专业名词忘了。
大概意思是,人的大脑,比我们所认知的要聪明得多,有时候大脑的危机预警,甚至是超过我们主意识思考速度的。
在原本不该有人的地方,比如荒郊野外,山村公路,看不到人,我们不会觉得奇怪。
可在原本人很多的地方,突然一个人也不剩了。
比如废弃学校、医院、游乐场,就会让人升起危机预兆。
究其根本,这是因为在这些地方,我们的潜意识会产生这样一个判断流程:
「有人生存的痕迹——这里应该有人——人没了——这些人遭遇了危险——附近有危险!」
再加上人类流传自原始人时代的基因里,对黑夜的畏惧。
一旦夜幕降临,一个人呆在这些原本应该很热闹的废弃场所,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恐惧。
甚至不害怕鬼的人,也会在这种场景下,本能的毛骨悚然。
他们怕的是某种未知的危险!
杨宇自我解释了一番,连忙收回视线,转身朝两栋楼之间的连廊走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由于大脑本能的危机预警在害怕。
还是此时的门诊大厅其实很热闹,只是自己看不到,只能隐约察觉到下面的恐怖。
他不敢去深思,只能加快了脚步,把注意力沉浸在接下来的病区巡视工作上,避免产生一些自己吓自己的心理暗示。
连廊很干净,泛黄的白色地砖上看不到一点垃圾和灰尘,两旁白墙上也见不到蛛网、壁虎,根本不像是一所荒废的医院。
杨宇快步走过,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白天也是需要巡视的,只是没有晚上这么繁杂的规矩而已,上午、下午,分别在住院部、门诊楼逛一圈就行了。
他明明记得,前几次自己来的时候,地砖上布满了脏污和灰尘,脱落的墙皮到处都是,屋顶墙角能看到大片的蛛网。
可一到晚上。
这里就好像被什么人打扫过一遍一样。
他明明一直都在楼上急诊室,根本没有听到有其它人进入这所医院的声音。
如果说之前,关于这里恐怖的传闻,杨宇还只是耳闻的话,这一次就真的是亲眼见证了。
他如避蛇蝎的冲出了连廊,进入住院部。
让杨宇松了一口气的是,这里的走廊,看上去和白天差不多,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刚才的连廊被专门打扫过。
“对了,这医院好像死过一个老人,是在连廊上脚滑摔死的,当天的清洁工被对方家人索赔,丢了工作,还赔了几万块钱,最后听说自杀了。”
杨宇想到了一件事,不禁有点悚然。
他不敢再多想,连忙走向一个病房,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举着手电走进去,下意识伸手按向开关。
“咔”的一声,灯亮了。
他看向一张张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还有叠好的被子,床上并没有出现“病人”,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在巡视档案上,把209后面打了个勾,杨宇出门,把门关好。
门关上的一刹那,他愣了一下。
这时候他才想到一件事。
为了防止夜班医生来了之后,黑灯瞎火,出意外,白班医生下班前最后一项工作,就是打开医院所有灯。
这里每个房间,都是他在下午五点的时候,逐一检查,开了灯的。
医院只有自己一个人。
那是谁把209灯给关了?
杨宇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继续走向下一个病房。
他明白,这种情况下,深究得越多,越有可能陷入危险。
很快他又巡视了三个病房。
沿途没有听到孩子的哭、笑、脚步、玩闹声,也没有看到病人,一切还算顺利。
唯一诡异的地方就是。
杨宇发现,伴随着逐渐加深的夜色,这些病房中的一切,都在变得更加崭新。
就像被打扫过的连廊一样。
第四间病房中的床单、被套、地板等东西,已经有明显的被换洗、清扫过的痕迹了。
他总觉得,自己不是身处一座废弃医院。
而是伴随夜幕,又一次回到了这所医院,还在运作的某个时间点。
住院楼二楼中间位置,有一个比病房略小的房间,门口牌子上写着「护士站」,墙上则贴着一排值班护士的照片、名字,下面还有可擦拭的白板,这一层今晚谁值班,就在自己名字下打个勾。
杨宇看到这些照片时,深吸了一口气,脚有点发软,怎么也走不动了。
这还是他今晚第一次,如此失态。
不论是被莫名关了灯的病房,还是被清扫过的连廊,或者愈发崭新的病床,都没能让他情绪这么激动。
因为这上面所有护士的头,都被人剪了下来。
说是剪不太恰当。
根据牌子上的划痕来看,更像是被割了下来。
可明明白天的时候,杨宇才看过这些值班护士的照片,那时候它们都是完整的。
他想到了骆医生口中那位护士长。
她曾经割下了自己的头。
如今还想把自己所有同事的脑袋都割下来,这个人死的时候,或许就已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