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楠强行按下心头的怒火。
太皇太后这是连表面文章都不肯做了,随便找个借口便想发落她身边的人。
她冷了小脸,说话声音比刚才淡了两分。
“如玉毕竟是我身边的一等宫女,平日里又管着我跟前的一摊子事,不擅长捏肩捶背的活计,自然是不如母后身边的人用着顺手。
母后若是肩膀着实难受,可以请张院判施针,或者请王嬷嬷推拿。
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母后生气,母后直接罚我便是,何必要拿我身边的人做筏子。”
“放肆,顾氏你在指责哀家故意找茬,没事找事吗?”
“儿媳不敢,儿媳不是母后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猜中母后的心思呢。
今儿是除夕,母后若在今日杖毙了儿媳身边的丫鬟,传出去只怕会影响母后善良仁慈的名声呢。”
她说着径直起身,吩咐道:“如眉,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妹妹带下去。
顺便在园子里问问,看有没有擅长捏肩推背的丫鬟或者婆子,送来伺候伺候太皇太后。”
她向如眉使了个眼色。
如眉在门外候着,看到太后身边的两个嬷嬷押着如玉要往外走,一张脸早就冷得想杀人了。
此刻听到顾楠一声令下,快步上前,用巧劲撞开了两个嬷嬷,拉着如玉直接退下了。
太皇太后气得手上的法令纹不停地抖,指着顾楠怒声咆哮。
“顾氏,你给我跪下。”
顾楠眉头蹙了下,提起裙摆重新跪在地上。
太皇太后黑着脸骂道:“你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婆婆吗?自哀家进门,你就不肯诚心接驾。
眼下又将哀家的命令当做耳旁风,还几次三番顶撞哀家。
牙尖嘴利,忤逆婆母,是大不孝,你去院子里给我跪着,跪到明天早上为止。”
此话一出,安郡王妃和戚静静再也忍不住了。
安郡王妃摸索着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求情。
“太皇太后息怒,自您进门后,王妃不论是接待,还是侍奉都尽心尽力。
您是长辈,小辈做得有不对的地方,责骂两句也就是了,何苦要除夕夜罚人呢。
这事若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呢,还请太皇太后免了王妃的罚跪吧。”
太皇太后冷冷扫了安郡王妃一眼,嗤笑。
“哀家教训自己的儿媳妇,这说白了也是哀家的家事,你和顾氏非亲非故,在这里多什么嘴?”
安郡王妃被呛得脸色一白,“太皇太后......”
“安郡王妃,哀家看在南烟的份上,不计较你今日的失言,你若是再多言一句,别怪哀家对你不客气。”
太皇太后不耐烦地打断安郡王妃。
安郡王妃脸色微变。
顾楠不知何时起身,走到了安郡王妃跟前,伸手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别再为自己求情。
太皇太后今日摆明了就是要磋磨她,她不想连累安郡王妃。
她这边刚扯住安郡王妃,那边戚静静就按捺不住了。
“太皇太后您看起来挺慈祥个老人家,怎么说话做事还不讲理呢?”
“放肆,你一个臣子之女竟敢教育哀家?来人啊,给我掌她的嘴。”
戚静静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见状一撸袖子,一脚踹翻了屋里的椅子。
“我看你们谁敢掌我的嘴?来啊,掌一个试试,本姑娘正心里憋着火呢。”
她那一脚又重又狠,椅子被踢得在屋里翻了几下,落在了正要走过来的王嬷嬷脚下。
碎成了一堆木条。
王嬷嬷吓得浑身一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戚静静义愤填膺,“您是太皇太后,是长辈,可也不能倚老卖老,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应该顺着你,听你的吧?
您身边又不是没有丫鬟嬷嬷,肩膀不舒服不用自己的丫鬟嬷嬷,却要顾姐姐的丫鬟伺候。
您说说您这不是故意找茬是什么?也就是顾姐姐好性,敬你是长辈,是婆婆,忍了你的无理取闹。
太皇太后你知道吗,在雁门关就有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爱磋磨儿媳妇的恶婆婆。
这种恶婆婆通常一出门就被人戳脊梁骨,有的还被人砸烂菜叶臭鸡蛋呢。”
“放肆,你敢骂哀家是恶婆婆,一个臣子之女,竟然如此出言不逊。”
太皇太后气得整个人都凌乱了,指着戚静静的手抖个不停。
“反了,真是反了......别以为你是戚将军的女儿,哀家就不敢罚你。”
戚静静一脸无所畏惧,“忠言逆耳,你做得不对,臣女就要说。
我知道,我这样算叫以下犯上,至少鞭打二十,无所谓,我受得住。
你只要不罚顾姐姐跪,我现在就出去领鞭刑。”
“静静。”顾楠失声打断她,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动容。
她没想到戚静静竟然为了她甘愿领罚。
这个傻姑娘,待人这般的热烈又赤诚。
她心头一瞬间暖意融融,握紧了戚静静的手,转头看向太皇太后。
心头的憋屈泛起,目光却一片沉冷。
“若是我不跪呢?”
太皇太后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愣了下才冷声道:“那你便是不敬婆母的恶妇。”
顾楠嘴角忍不住溢出一抹冷笑。
世人重孝道,要求儿媳妇要孝敬婆婆,哪怕是公婆大骂也要忍下,不得反驳,否则便是不孝。
可婆婆又没有生养过儿媳妇,凭什么要求儿媳妇要孝敬婆婆的同时,还要忍受婆婆的磋磨和打骂?
就只为了一个孝顺贤淑的名声?
她忽然想起萧彦说的关于名声的那番话来,一簇名为叛逆的火苗在心中被点燃。
一旦点燃,便犹如星星之火,再也无法熄灭。
“于家而言,您是婆婆,我是儿媳,我应当孝顺您,于国而言,您是太皇太后,我是摄政王妃,应当尊敬您。
可不管是长辈,还是贵人,都要值得人尊敬才会让小辈俯首帖耳,而不是靠辈分压制。
母后今日突然驾临,又对儿媳百般挑剔,无端指责。”
她冷冷看着太皇太后,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道:“所以今日这罚,请恕儿媳不能领。”
太皇太后没料到顾楠竟然敢这样直接的,当面地驳回她的惩罚。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无礼过,除了萧彦那个逆子。
一瞬间被恼怒冲昏了头脑,指着顾楠破口大骂:
“恶妇,怪不得当初谢恒看不上你,谢家不要你。”
“哀家罚你跪,是愿意教导你,你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敢反抗。”
“来人啊,立刻把顾氏给我押下去,押着她跪够了为止。”
太皇太后的咆哮声落在,外面却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她愣了下,继续大叫:“来人啊.....”
外面响起一声嗤笑,冰冷又锐利,仿佛一把利剑一般,一下子将屋内凝滞的氛围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