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动手!”
突然,帅台上传来一声高喝。
“卧槽?玩儿我呢是吧?!”
穿越后,情绪一直大起大落的秦劭阳差点气得骂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声音吸引到了吕颂承身旁,一个年轻的监斩官身上。
此人一身绣云纹的白色长衫,儒巾束发,完全是一副书生的打扮。脸上皮肤白皙,五官俊美,更是和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甲士们颇有些格格不入。
“杨先生这是何意?本将军按律问斩罪军,你却出言阻止,误了吉时,你可担当得起啊?”
尊称对方一声先生,算是吕颂承给足了北平王身边的这位近侍面子。后半句问责的语气中,却难掩自己因为此人拦刑而升起的怒气。
“吕将军言重了,杨某人无官无爵,位卑人轻,岂敢阻止将军您主持王法。”
从座位上起身,向吕颂承的方向作揖赔罪,杨逸之这才有些忧心忡忡地反问道。
“只不过学生愚以为,此案疑点众多,就这么草率地将知情人江御州还有一干手下斩首。等到章公公返京向圣上禀明了此事,若是陛下龙颜大怒,执意将此案追查个水落石出,吕将军岂不是没法交代了么?”
不愧是王爷身边的人,几句话看似是替吕颂承着想,其实不知不觉中就将了对方一军,还顺手把努力置身事外的大太监也牵连了进来。
吕颂承闻言眉头紧皱,坐在二人上手处,一直努力置身事外的大太监章康在,没想到自己也逃不了干系,心头就是一凛。
“有转机?”
吕杨二人对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台下刚才哭爹喊娘的犯人们听得真切。
“王爷...”
刑场上的江御州,早就已经没有了昔日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风采。
手脚全被精铁打造的锁链拴住,破烂的号坎上,鞭子抽出的血印横斜交错。凌乱的头发胡乱披散在脑后,脸上血渍斑驳污泥遍布。
作为北平王的旧部,江御州自然知道杨逸之是替王爷而来。
虽然心里清楚自己弄丢了军饷,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失职的死罪,这位面对严刑拷问依旧铁骨铮铮的将军,现在却因为王爷的恩情,双眼含泪地望向了帅台上的年轻人。
“对呀!丢了这么多银子,皇帝老儿不可能不闻不问。要是我能找到这些饷银的线索,没准能换来个从轻发落?!”
受到启发,本来已经躺平等死的秦劭阳突然又支楞了起来,努力逼着自己回忆起押运路上的细节。
从京城到雍州不过七百余里,以江御州办事的谨慎,为了不节外生枝,自然是让随行的甲士们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
沿途的山匪知道有朝廷的大兵过境,早就提前躲了。就算是颇有些身手的江湖人士,面对名镇西北的武将江御州,也不敢对他押运的官银有任何非分之想。
区区六七日的行军,途中并没有出什么岔子。
可是等到秦劭阳和众甲士们将镖车顺利地运抵西北大营,交给官库官员开封验视的时候,原本一箱箱白镫镫的官银,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堆堆黑色的废土...
“这么离谱的事,恐怕也只有见鬼才能解释了吧?”
一筹莫展的秦劭阳被迫得出结论。
在大邺王朝所处的九州世界,荒郊野外偶有鬼狐出没并不稀奇。
西北大营所处的边境,更是与胡人领地交界之处。
塞外幽州地势广阔却长年苦寒人烟稀少,妖族、魔族盘踞,时常侵扰人类的聚居地。
久而久之,为了对抗这些超凡的势力,萨满教便在胡人的部落中盛行了起来。
大邺建国这几百年来,胡人屡犯边疆,西北守军早就领教过了这些巫师招妖引鬼的邪术。
可就算朝廷承认是妖魔邪祟盗走了官银,那又能怎样?
江御州一干人等渎职的过失依旧无法洗脱,按照律法依旧还是死罪。
“杨先生,你的意思是怀疑本将军审案不清,官银并非是被他人掉包,而是江将军伙同一干手下监守自盗咯?”
吕颂承显然是对杨逸之的发难早有准备,直接一句话就将一众死囚的斩罪,提升到了夷三族的极刑。
只不过不等杨逸之接话,大太监章康在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不!这绝不可能!杂家一路尽忠职守替陛下盯着他们呢,他们绝对没有私自开箱转移官银的机会!”
作为朝廷派来的主管,他有责任一路监督押送队伍的一举一动。
若是让吕颂承咬定江御州顺手牵羊,朝廷必然会治他个连坐的罪名。
“看来只有把丢失的官银找回来,才能有一线生机了...”
三个大人物各怀心思的对话,让脑袋里本就一团乱麻的秦劭阳愈发地有些泄气。
不提妖魔作祟,也没以私盗官银定罪,想让这件悬案妥善解决,似乎果真如同吕颂承的判决一般,将刑场上的疑犯就地正法,才能以最小的代价了结这桩疑案。
“杨先生,您的好意末将承情了。一切都是罪臣我办事不力,连累了手下的兄弟。还请杨先生代末将给王爷传话,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末将来生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江御州显然是想明白这一点的,说罢便双目含泪地向北平王府所在的方向连磕了几个响头。
首犯肯主动伏法,大太监这才松了口气。
杨逸之则是直接无视了吕颂承此时脸上的得意,眉头皱紧,有些欲言又止。
“这轻易就直接认罪了?!你有没有考虑过老子愿不愿意陪你这个老杂毛一起砍头啊?!”
心中暗暗叫骂,秦劭阳隐隐觉得自己匆忙回忆,肯定是忽略了某些最关键的细节。
“镖车是我和其他兄弟们一起押运的,轮番值守,普通的贼人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调包。”
“武者锤炼体魄,五感异于常人,就算是遇到鬼祟邪物,以江将军的修为,至少也应该有所察觉才对。”
“更何况,箱子上的封条全都完好无损,完全可以证明这一路上,那些盛放军饷的木箱并没有被人打开过...”
“既然没有开过箱,那窃贼又是怎么把官银取走,再把那么多泥土于众目睽睽之下放回箱子中去的呢?”
越是深入分析,秦劭阳愈发觉得这件案子不合理的地方多了起来。
“而且,贼人明明已经得手,按常理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
一百多万两的饷银,只是从京城运来就需要几十辆马车。
那些黑色的泥土开箱验视时,秦劭阳是仔细观察过的,没有任何杂质,且极为干燥,绝对不是随便从地上挖出来凑数的新泥。
如果只是为了盗窃军饷,还要特意准备上千箱质地如此统一的泥土,费尽周章地运到犯案之处,岂不是白白给自己增加了不少难度么?
“更何况,一路上也没人有权开封验视,贼人这么做到底又是为了掩谁的耳目呢?”
“等等!掩人耳目?谁说这些箱子里的泥土,一定是为了掩人耳目,冒充丢失的军饷呢?!”
思路一旦打开,灵感就像是一道闪电,直接击穿了秦劭阳脑海中的混沌。
“如果是兵部搞错了方向,这些泥土本就是故意安排,引导我们认定饷银被贼人偷天换日,又或者...”
一阵冷风刮过,吹透了秦劭阳身上被汗水浸透的囚服,让他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妈的,人家穿越享福,老子穿越受罪?都要掉脑袋了,还特意给老子挑了个能冻死人的日子...”
“嘶...冷?”
突然间,严寒的刺激就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瞬间驱散了秦劭阳心中的迷雾,将所有的疑点都串联了起来。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们一直都被假象带偏了!”
解开谜题的秦劭阳一阵狂笑,不顾身后刽子手的挟持,挣扎着差点站起身来。
“诸位大人!小人有重要线索禀报!请诸位大人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