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你是死前还想拉我们垫背是吧!”
秦劭阳突然暴起疾呼,着实是把他身后的两个刽子手吓了一跳,二话不说一脚就踹在他后心,把他牢牢地踩在了地上。
不过二人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半拍,这家伙犯禁的举动,还是惹怒了帅台上的大将军。
“下面何人喧哗!”
吕颂承一声暴喝,让杨逸之和大太监也一同朝着三个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你这个畜生,这下真是要把我们给害死了!”
其中的一个刀斧手只来得及骂了一句,就和同僚相互凄惨地对视了一眼,忙不迭地跪了下去。
“小人不敢!是罪军临死前的妄言喧哗了刑场,小人来不及阻拦...”
“请大将军饶命啊!”
天降横祸的两个刽子手哭天抢地地求饶,对身前的死囚无暇兼顾,秦劭阳这才趁机坐了起来。
“来人呐!给我把这两个蠢材绑上一起砍了!”
本来被北平王的人打断了行刑,吕颂承就已经强压着怒气,现在正好拿这两个倒霉蛋儿做了出气筒。
“请大将军息怒!小人真的是有关键线索,能帮大将军找回遗失的官银!想必大将军也不想属下们枉死,落得个戕害忠良的骂名吧!”
“线索?找回军饷?”
终于,这次秦劭阳拼死拉高嗓门的声音真真切切地传到了刑场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叫早就准备赴死的江御州心中一愣,更是让台上的三个大人物的目光,都齐齐集中到了这个小小的罪卒身上。
“这人虽然其貌不扬,死到临头还敢为自己辩护,倒是颇有些骨气。”
简单用目光打量过秦劭阳落魄的模样,杨逸之对他的第一印象竟然莫名的还算不错。
“混账贼子!死到临头还不认罪!扰乱刑场罪加一等,本将军判你腰斩,当下执行,来人呐!”
几次动刑都被打断,吕颂承刚看清了秦劭阳的身份,便勃然大怒,打算施以重刑,杀一儆百。
“慢着!吕将军,此人既然已经自述掌握了关键线索,便是与本案干系重大。你这么着急动刑,又是有何居心?”
“本将军秉公执法,他一个小小的士卒,能有什么重大线索?倒是你姓杨的屡次挡刑,难不成是想凭三寸之舌,包庇一干朝廷的重犯么?!”
没想到吕杨二人居然会为了一个小卒的话,当着一众死囚的面儿,直接硬刚!
“这...”
大太监章康在想做和事佬却开不了口,秦劭阳却莫名体验了一把身为红颜祸水的错觉...
“吕将军,卑职提醒你,尔与吾等的一言一行,都有书记士当场笔录,日后可是要上报朝廷的!”
杨逸之在北平王身边办事,自然对各部钳制外省官员的手段了然于心。
“哼哼,汝子既然知道朝廷的法度,肯定也知道扰攘刑场也是掉脑袋的大罪吧?!”
吕颂承当仁不让,直接给对方扣上了藐视大邺律法的帽子。
“学生心里自然有数。”
没想到面对威胁,杨逸之只是稍稍瞥了一眼跪在台下,目光迫切望过来的秦劭阳,便颇为轻松地担待了下来。
“他居然肯为一个罪卒毫无根据地妄言,承担杀头的风险?”
对于杨逸之并不理智的举动,就连本案的正犯江御州都有些意外。
“好啦好啦,吕将军莫要生气,听杂家一声劝。既然都是替陛下做事,就算是蛛丝马迹,咱们也得尽职尽责,当成天大的线索来办。”
好在大太监章康在及时打破了僵局,拿话安抚住了吕颂承,干脆越过了相互翻脸的二人,直接指使他身边的小太监。
“去,把那个刚才瞎叫唤的猴儿崽子,给杂家提过来,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话说!”
“好嘞,干爹!”
见有穿官服的人朝自己这边过来了,秦劭阳这才稍微敢松了松夹紧的裤裆。
“麻蛋,刚才这阵势,差点就把老子吓尿了啊!”
被小太监架着跪到了帅台前,秦劭阳强装镇定面向高台,纳头便拜。
“罪军秦劭阳有重要线索向几位大人禀报,请各位大人明察秋毫,还江将军及一干属下们公道!”
听说这个小卒是要为全体罪军脱罪,吕颂承只是扫了台下表情迷茫的江御州一眼,心中便已了然。
“哼,主将尚且如此,区区一个卒子能起什么波澜,虚张声势罢了。”
杨逸之见秦劭阳面对两位大员却不怯场,对他的好感似乎又平添几分。
“这位小校莫怕,总管大人是当今圣上身边的信臣,也是你们这次随军押运军饷的监办,有什么知道的隐情,都可以放心与他细说。”
“没错,若是能替朝廷追回失窃的官银,便是戴罪立功,杂家自然会与你主持公道。”
对于能给自己免责的机会,章康在自然不会放过,立马就给秦劭阳吃了颗定心丸。
“这么挺我?这个死太监,怕不是在觊觎我的美色?!”
秦劭阳心中习惯性地吐槽,回禀时却不敢怠慢。
“小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此案确实疑点重重,还请各位大人耐心听小人详细禀明!”
紧接着,他便把他从出发开始,随同江御州沿途押送镖车的经历全都讲了出来。措辞谨慎,生怕遗漏任何细节。
“小人随江将军从京城出来以后,便押运军饷一路北行,沿途日夜兼程,军马轮替...”
众人初听时,只觉得秦劭阳是在如实描述这一路的见闻,自证江御州和一众甲士并未监守自盗。
可是等到他分析到贼人掉包官银的手法,以泥土换官银的不合理之处,也自然而然地显露了出来。
“按照常理来说,贼人的确是没有必要在得手以后,大费周章多此一举。可若是贼人的目的,就是为了用这些泥土来掩人耳目,让负责押运的众校不知官银已经被盗,从而有所松懈呢?”
杨逸之的推理,几乎能代表大部分人此时的想法。
可是无论如何,单凭泥土这一个疑点,既不能断定窃贼的身份,也不能帮朝廷追回官银,秦劭阳依旧不能替一众罪军洗罪。
“此案必然是那些妖魔邪祟,或者是江湖上的奇门异士所为,待杂家回去禀明圣上,派来道门的高手,定能找回这些丢失的军饷!”
大太监章康在不等秦劭阳补充,就赶忙接过了话茬,惹得兀自在一边看热闹的吕颂承满脸嫌弃。
这次押运,虽说章康在只是朝廷的监办,出了岔子兵部并不能直接追究他的责任。
可是毕竟他还要回宫向上面交差,一旦让皇帝对他有了办事不利的印象,他在宫中的前途也就毁了。
但若是能把一切不合理之处,全都归结为神鬼犯案,身为凡夫俗子的他,干系便小了许多。
“费尽心思狡辩,到最后得出来的结论,还不是本将军当初的判断?来人呐...”
吕颂承显然已经没有耐心再容忍秦劭阳耽误行刑的时辰了。
“且慢!大将军盖棺定论前,小人斗胆请大将军回答小人一个问题,一箱官银和一箱泥土,到底孰轻孰重?若是被贼人盗换,我等负责押运镖车的甲士岂会不知?”
“哼哼,真是笑话,被贼人掉包了军饷却察觉不到,不正好证明了罪军江御州和尔等一干众人的无能么?挖空心思,你就想出了这么个愚蠢的问题,来浪费本将军的时间?刀斧手何在!”
面对秦劭阳不知所谓的提问,吕颂承干脆选择了无视,却叫杨逸之不自觉地在心里,重新审视起整个案件的细节。
泥土、官银、一路上马不停蹄的押运,还有被忽略的重量差异...
当诸多的疑点之间突然出现矛盾,相互对立的真相总会有一方在证据面前站不住脚。
“等等?为什么我们之前会忽略这么重要的问题?!”
杨逸之突然惊呼,让台上台下的众人都是一愣。
“你...你忽略什么了?”
刚给自己摆脱干系的大太监忙问道,生怕这个姓杨的书生发难,再给他装回到整件案子里。
“是时间!时间和泥土的重量对不上!”
“时间?”
对于杨逸之的回答,除了秦劭阳,没有人理解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见杨逸之已经想明白了,后者赶忙接着他的头补充道。
“请诸位大人试想,此次押运一共五十二辆镖车,一百多万两白银均摊,每辆车上便是两万多两,约合一千余斤。但若是官银被换作寻常的泥土,那会怎么样?”
“会让你现在就丢了脑袋!”
吕颂承依旧不依不饶,台下一直沉默的江御州却突然身躯一震,似乎也悟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望向了自己手下这其貌不扬的小卒。
“那...那又会怎么样?你这个兔崽子话怎么只说一半儿啊?!真是急死杂家了!”
见小小罪卒居然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卖起了关子,大太监差点儿急得跳脚。
“泥土的分量不过是官银的十之有二,倘若江将军这一路押运的全是泥土,区区每车两三百斤的份量,这一路官道畅通,何须强马良将日夜兼程,还要耗费如此多的时日才能抵达?”
“嗡”的一声,杨逸之替秦劭阳的解答,让在场的众人心头都是一震。
“为何当初被兵部拷问时,我没有想到这么明显的疑点?”
想到这儿,就连江御州也突然无比迫切地期待起了秦劭阳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这一路上镖车载着货物,自始至终重量的都没有变化?”
大太监似乎有所顿悟,稍加思索,便又摇头否定了自己刚得出的结论。
“可是,镖车上路前,杂家明明亲眼看着广储司的官员贴上的封条,一箱箱白花花的官银杂家绝不会看错,但是为何到了北境,这满箱的银子就被弄丢了呢...”
见两位支持自己推理的大人物,都开始顺着他带起来的节奏,试图解释这些相互矛盾的事实了,秦劭阳知道公布答案的时机已经成熟。
“既然公公可以作证,整个押运的过程并无任何纰漏。那恕小人斗胆假设,是否有这么一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贼人,那百万两的军饷,自始至终也从未丢失呢!”
“轰!”
这下,秦劭阳突然抛出的结论,直接在全场众人的心中炸了!